趴在董卓溫熱似暖爐一般的懷裡,我只覺得那漫天的寒涼都離我遠去,不知不覺間,我竟是閤眼睡著了。
待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家裡的木榻之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
揉揉眼睛,我爬起身四下環顧一番,沒有看到董卓。順手拿了床頭那件打了N個補丁的小棉衣套上,低頭繫好衣帶,我摸了摸身上那些重重疊疊的小補丁,不由得有些恍惚。這些補丁可全都是董先生的傑作,若我哪天有命回去,說不定也是古董呢。
想到他粗手粗腳捏著針線在燭光下笨拙地替我補衣服的模樣,我不覺失笑,笑過之後,又覺得心裡脹脹的,泛起一股莫名的酸甜。就這樣呆呆地在床上坐了許久,董卓卻是遲遲未歸,我漸漸有些焦灼起來,他為我得罪了太守,會不會……
想起之前見到的董卓那近乎卑微的模樣,我忽然有些難受。其實對於董卓來說,我不過就是一個隨手撿來的孤女,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這個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的年代,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這時,門突然開啟,董卓推門進來,手裡還拎了幾樣東西。
一陣冷風隨著他一起猛地灌進屋來,夾帶著幾片紛揚的雪花,我抬頭,這才發現門外天已經全黑了。
“醒了?”見我坐在床頭髮呆,董卓隨手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一旁的桌上,也顧不得拍去頭上肩上的白雪,便笑著走上前來,自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放在我面前。
“送給笑笑的。”他看著我,笑道。
我有些訝異地伸手抱起那紙包,抬頭看向董卓。
“拆開看看。”見我一臉訝異,他有些急不可待地催促道。
禮物嗎?見董卓一臉神秘的模樣,我忙扮出一個小女孩得到禮物時該有的神情,低頭急切地拆開那紙包,紙包很厚,光看那包裹便感覺不會便宜,拆開看時,卻是一件月白色的長襖,針腳密密實實的,十分精緻漂亮的樣子。我有些訝異地抬頭,他哪來錢替我買這長襖?
“穿上試試。”他笑著伸手替我脫下那件打了N個補丁的小襖,扔到一邊,便將那件新長襖套在我身上,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點頭滿意地笑,“笑笑果然是神女”。
我一愣。
他笑著伸手颳了刮我鼻子:“漂亮得跟神女一樣呢。”
“嗯嗯。”我緩過神來,心下微微嘆息,面上卻是露出得意的表情,昂著腦袋一副被誇得找不著北的樣子,逗得董卓哈哈大笑起來。
那笑聲暫時驅散了白日裡的陰霾,看著他,我也彎起唇笑了起來。
止了笑,董卓摸摸我的腦袋:“餓了沒?”
“嗯。”我點點頭,探頭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東西,小半袋米,一串豬下水,一束冬葵,竟然還有幾塊肉脯。
“我去做飯,一會兒就可以吃了。”他說著,轉身去生火煮飯。
我蹲在一旁,看他先將肉脯洗淨與大米放在一起蒸,又手腳利落地將豬下水處理乾淨,放入鍋裡熬湯。
等豬下水下鍋的時候,肉脯那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已經在屋子裡飄散了開來,我乖乖地坐到桌前等著開飯。雖然平時也不曾捱餓,但像今天這樣的“大餐”也不是能夠時常吃到的。
“再等一下,馬上就可以吃了。”見我一臉饞樣,董卓一邊將清洗好的冬葵放入湯鍋中,一邊笑著道。
我不禁感覺自己的老臉有點發紅,披著一個小孩的皮囊,我的行為也真是越來越幼稚化了……
不過這念頭在看到端上桌的飯菜時,立刻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喝一口香濃的湯,再配上一口帶著肉脯香味的大米飯,我美得眯起了眼睛,經過這兩年多的練習,董卓的手藝堪稱大師級。
董卓見我吃得高興,又給我添了一碗湯:“慢慢吃,多著呢。”
“嗯。”我點點頭,賣乖地夾了一塊肉脯給他,“你也吃啊。”
董卓笑著吃了。
我便心安理得地繼續低頭扒飯。
董卓看著我,忽然開口笑道:“以後,只要下雪,便是笑笑的生辰。”
我愣了一下,抬起頭來。隔著火光,我怔怔地看著眼前那頂著一頭亂蓬蓬長髮的少年,連口中噴香的肉脯都忘了嚥下。
只要下雪,便是笑笑的生辰……在我兩歲這年,這個男子許下的諾言,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都一直遵守著。
“別愣著,快吃。”寬厚的大手揉了揉我的腦袋,順手擦去我嘴角的油汙,他笑道,“別家小孩有的,我家笑笑也都會有,而且比他們的都多,都好。”
“嗯。”鼻子突然微微有些發酸,我使勁點頭,笑彎了眉,笑彎了眼,笑彎了唇。
“笑笑今年兩歲了吧。”路過那戶人家時,見我定定地看著那婦人,他如此說。卻原來,他以為我是在羨慕那叫福貴的小孩,羨慕他在自己的生辰之日可以收到禮物。
只要下雪,便是我的生辰嗎?因為我是在雪天被他撿回來的緣故吧。
我會比別的孩子得到的都多,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