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敬之心裡念頭紛呈、臉上卻無甚異樣,落在一眾鬼神眼裡,便只是沉默了片刻而已。
他看向於老城隍,笑容坦蕩真誠:“剛才晚輩還在想,若是他日自己站在下頭,看見審案的竟是自家老師,只怕也盼著能得些照顧呢!”
“只可惜夫子向來持身以正、用心以純,若不是我前陣子遇上件神異之事,怕是到死也不會知曉老師在陰司的身份,更不敢奢望他會徇私枉法,對我網開一面。”
聽見這話,孟夫子自然是笑容欣慰,於老城隍卻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你不用替他找補,心性修為不到家就是不到家,再如何掩飾也是無用,白瞎了那顆妖魔也要垂涎的玲瓏心。”
說罷,祂擺了擺手:“帶第二個吧。”
白都頭立即高聲吩咐下去,孟夫子則向殿中鬼神們介紹道:“這第二個有些特殊,原本是福崖寺的僧人,卻化身為虎、食人甚多,先是被五雲司董茂重傷,今日又於小松山中被我這個學生手刃,只剩下一點殘靈。”
“福崖寺?”
殿中當即有鬼神訝異出聲:“號稱大齊第一禪林的福崖寺?”
齊敬之循聲看去,見說話的乃是坐在孟夫子下首的糾察司主事,生得高大魁梧,靛青色的方臉上鼻孔外翻,兩顆大眼珠子凸出眼眶,看上去極是猙獰醜惡。
“陰司鬼神都是活人死後所封,這位主事如此形貌,是神通變化,還是戴了那所謂的鬼面?”齊敬之暗中轉著念頭。
孟夫子看了這位同僚一眼,點頭肯定道:“正是都城郊外東繡嶺上、石甕谷中,那座執大齊禪宗牛耳的福崖寺。”
糾察司主事臉上的驚疑之色更濃:“福崖寺乃是有真傳的修行門戶,寺裡的弟子死了,靈性自有歸處,怎麼跑到咱們這裡來了?”
正說話間,又有一名手持鎖鏈的陰差走進了殿門。
“明鏡高懸”牌匾上的清光照了半天,鎖鏈另一頭才終於勾勒出一道魁偉身影。
殿裡立時起了輕微的騷動,只因那道身影並非人形,而是一頭兇惡猛虎。
這頭猛虎不像沈如海那樣凝實如生前,而是虛幻殘破、幾近透明,顯見得靈性衰弱已極,猶如風中殘燭。
尤為驚悚的是,猛虎乾癟的肚子裡,密密麻麻擠滿了血紅色的人影。
血影們扭曲交纏在一起,已經難分彼此,十幾張栩栩如生的人臉在其中浮沉翻滾、忽隱忽現。
這些人臉或哭或笑、神情各異,遠比沈如海身上那幾道模糊影子鮮明生動。
只是與沈如海的待遇不同,猛虎腹中的血影們十分安分,沒有半點要反噬的跡象。
“這……”
糾察司主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幾乎要奪眶而出:“不是說死的是個福崖寺的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