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高檻,梨木墨案前端坐著一位高冠裾袍的中年郎君。此時此刻他偏黑的臉龐上寫滿了不悅,額上細碎的皺紋因緊繃著的神情擁簇成一團,炯炯有神的雙目正直勾勾盯著三個小女娘,隱隱壓著些怒意。
蕭月懷瞥見此景,還未走至那中年郎君身前,便領著秦娥與阿祿雙膝下跪,鄭重其事地磕了個響頭:“請舅父安!懷成大罪,私放秦氏女逃獄,行事有悖體統,願受舅父懲治!”
“我哪裡敢罰你?如今你的膽子愈發大了,這樣殺頭的死罪也敢做,竟還讓秦氏女來尋岳家庇護?也不怕你母后因此受牽連麼?”
上廳筆直坐著的,是蕭月懷的大舅父——嶽嵩章嫡長子、當朝吏部尚書嶽子儒,嶽皇后一母所出的嫡親長兄。
岳家由其任家主之位,治理極為嚴苛。他一發怒,廳上霎時間一片死寂,眾僕甚至不敢喘息。蕭月懷卻毫不避忌地反駁道:“懷成深知舅父並非膽小怕事之人,才敢如此行徑。”
嶽子儒冷笑道:“你倒是很瞭解我?”
蕭月懷雙臂舉起叉手作禮,誠懇真摯道:“舅父為人懷成當然清楚,若您當真不願插手秦氏一案,便不會鋌而走險,於刑部審案之際私自準備人手伺機救援。”
嶽子儒肉眼可見地變了臉,雙手不由緊握,驚詫不已:“你是如何知曉刑部之事的?”
“舅父!懷成心繫秦氏之案,潛心調查怎能不知?”
“雖然二表兄及時阻止,才沒令岳家闖下大禍,但單憑此事就足以證明您同我一樣不願相信秦閣老會做出這等貪濁之事!既如此...何不齊力相救?為秦氏洗刷冤屈、挽回事態?”
嶽子儒愁鎖雙眉,疲憊的面龐上露出無奈之意:“怎麼救?如何救?小阿懷...不是舅父不願意救,可辦法都已經用過了,案子卻是越查越心驚,舉告之人所述證詞句句屬實,連我都不知這樁案子究竟是真是假了。”
蕭月懷神情堅毅:“懷成手中有足以證明秦閣老清白的證據!”
此話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她。
嶽子儒神色一斂,嚴肅地盯著她看:“小阿懷,這事可不是兒戲...刑部與大理寺都一籌莫展,你能有什麼證據?”
蕭月懷沒有直接將懷裡的木盒掏出來示眾,而是拱手作揖道——
“懷成掌握的線索暫時還不能說出來。但請舅父為我與嫋嫋爭取一日的時間。明日入夜,望二表兄能帶上一支精銳前往淞水碼頭設伏。我必讓那幕後主使露出痕跡,自爆罪行。”
嶽子儒見她信誓旦旦、胸有成算的樣子,半信半疑道:“你真的有辦法扭轉當前局勢?”
“舅父!請信懷成一次!”
堂上寂靜許久,一聲嘆息輕緩傳來。嶽子儒下了決心:“好,我便替你拖延一日,你放心去做想做的事。至於你表兄那邊...我會去打點,但若明日你不能成事,秦丫頭便必須自首、重回牢獄。”
蕭月懷當即叩首拜謝:“懷成謝舅父成全!”
從嶽府離開時,等在庭前的嶽嵩章悄悄攔住了三個小女娘。
未等蕭月懷說話,這個兩鬢斑白的老翁便主動上前,將一枚玉墜子交到了她的手中,輕聲叮嚀道:“小阿懷,這是千春樓的信物,拿著它去尋掌櫃閆四娘,樓裡一干人等自會聽你調遣。記住萬事當心、珍重自身!”
蕭月懷握緊那枚涼若冰雪般的玉,努力忍著心口翻滾的情緒,點頭道:“懷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