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竹簡擺放了滿滿一桌,黃帝此時正在宮中忙著,那些永遠看也看不完的公文,如同一種永不停歇的夢魘,時時鞭策著自己超負荷的運轉。緊緊的皺著眉頭,那隱隱發作的頭痛帶來的眩暈感彷彿在提醒著自己越發的力不從心……
用力的捏著眉心,黃銅製作的燭臺隱隱浮現出自己那仍然年輕的臉,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的銳利黑眸,稜角分明的面部輪廓,冷傲孤清的高貴氣質,渾身上下,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一絲衰老的氣息,那肌肉緊實有力,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就連自己最最年輕的小妾都是瘋狂的迷戀著自己的身體。這樣的自己,又怎麼會老呢?!
然而,還是老了,在容顏還未老去的時候,心已滄桑不堪,在這紛亂的世界裡,太多的勾心鬥角,已經讓自己身心俱疲,那些黃圖霸業,那些鐵馬金戈,在這一刻,竟然讓自己力不從心……
從何時開始,心開始倦了,就像飄零在海上的船,被浪打的生了鏽。是從拼命的開始納小妾開始嗎?那些年輕的小妾,嬌豔的像一朵鮮嫩的花,新鮮的如同早起的晨露,只有和她們在一起,彷彿自己也年輕了起來。還是從自己越來越多的子孫開始,那些幼小的生命彷彿一道催命符,催著自己越來越快的老去……
或許,這些都不是理由,最重要的理由就是看透了人生,失去了航行……
那些越來越遠的黃圖霸業,讓自己逐漸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動力……
一室沉默,時光雖好,我心已老……
珠簾撞擊之聲清脆悅耳,驚醒了此刻沉思的君王。
“帝君!”侍衛跪在地上,頭深深埋在胸前“妭公主求見!”
手指微微一顫,手中的筆突然掉落在桌案上,濺起墨汁點點,怔忪片刻,終是說道:“命她進來吧……”
垂目望去,大殿中跪著的一雙兒女如同兩道寒意四射的冰塊,那般模糊,那般冷寂,孤寒到即便是黃帝視線中不慎露出的那一瞬柔軟,轉瞬間便已經隱去。
“你回來了?”黃帝淡淡的望著跪在大殿上的女兒。
“是”軒轅妭直起身來,看著大殿上端莊威嚴的父君,自幼時起自己便很少見到父君,或許是疲於征伐,或許是政務繁忙,也或許是妻妾眾多,總歸,自己只是他諸多子女中的一人,而且是最為散漫的一個孩子,或許他早已對自己失望透頂,以至於從沒有在自己身上花費過絲毫的精力……
而此時,這個從沒有對自己盡過一天父君職責的男人,卻端坐在大殿上,任由自己和哥哥跪在下面。
臣子,臣子,或許,自己在父君的眼中先是臣才是子。
“父君,我想見母后!”軒轅妭沒有多言其它,自己和父君多年的相處模式已然決定,兩個人之間不可能再有更多的交流。
“可以!”黃帝淡淡的抬首,看著自己的女兒,不知何時起,自己的女兒竟然長大了許多,長大到甚至比自己那些年輕的小妾都大上許多,是自己太過疏漏了嗎?竟沒有發現自己的女兒是何時長大成人!黃帝微微搖頭,將這個荒謬的念頭甩開,自己作為君主,根本就不可能事無鉅細的注意這些,這原本就是母后的工作。
“只是,你先要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出現在九黎?”黃帝淡淡的說道,微微抬起的眼眸中精光四射。
“因為我和蚩尤是朋友。”軒轅妭早已料到黃帝必會問此問題,早已想好了對策,倔強的抬起頭,看向父親的眼睛。
“只是朋友這麼簡單?”黃帝語氣一揚,竟然有了幾分凌厲。
“只是朋友。”軒轅妭淡淡的說道。或許是因為性子裡固有的執拗,軒轅妭竟有些惱恨自己的父君。
“若只是朋友,他怎麼會為你放掉榆罔和炎居?”黃帝沒有絲毫的釋懷,反而犀利的問道。
“那父君應該去問蚩尤!”軒轅妭固執的說道。
大殿中,彷彿瀰漫著硝煙的氣息,頃刻間,充斥著控制不住的鋒芒,昌意緊張的看向自己的父君,如此大膽的反駁引來的或許是滔天巨怒。
黃帝緊緊地按著御座的扶手,唯恐一個不小心便將自己的怒氣宣洩出來“我只問你!”
“我無話可說!”軒轅妭深深的看著自己的父君,沒有半點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