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析輕笑不已,低緩地說道:“我已經說過了,今日之事一人做事一人當,人是我要殺的,動手的人也是我,你們儘管來找我報仇雪恨。若你們要因此去傷害別人,那麼對於要濫殺無辜的人來說,還有什麼道理可講?就譬如今日你殺了我,我的人不去找你報仇,卻去殘殺承國的百姓和戰士一樣。若是如此,我今日動不動手皆是一樣的結果。”
秦無恨雙手握劍,冷眼狠狠地盯住他,也不再作口舌之爭。
顧析一臉無畏,仍是低語地數著:“二。”
趕至樹林邊上的暗衛迅疾地湧動,屆時他們將一擁而上,說什麼也要護衛著二皇子安然地離開此地。
雲言徵和方卷就在這些暗衛當中,他們自然也聽見了顧析和秦無恨的對話。雲言徵蹙緊了眉頭,顧析要找的人是她?真如她在外所聽見的風聲一般,顧析揚言要生擒於她?如今,她與他之間還剩下的是什麼?
他必定是追著相思蠱而來的,不然不會如此篤定她就在秦無恨的人馬之中。如今卻是要以秦無恨的性命脅迫於她,要她自己挺身而出。若今日她逃避此事,不僅秦無恨性命堪憂,只怕她也再無法在他的人馬中藏身。若日後承國人知道今日之事全因她而起,無論秦無恨受到了怎麼樣的傷害,這一筆帳都是要記在她的頭上了,說不得還會因此連累了蔚國,讓承國有昭告天下,出兵討伐的藉口了。
雲言徵搖了搖頭,身形微微一動,就準備排眾而出。無論如何,她都不應讓秦無恨為自己而傷亡,這等人情實在是虧欠不起。何況,顧析要生擒於她,必是還有利可圖,暫時也不取她的性命。
在這一刻,卻是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雲言徵側目而瞧,正是一直站在她身畔的方卷。
方卷臉色冷冷,附近她的耳邊小聲地說道:“讓我出去,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雲言徵一愣之後,倏然明白了過來。
顧析如今定是憑藉了相思蠱找到這裡來的,而她身上的相思蠱卻陰差陽錯地到了方卷的身體裡。若是方卷代她出去,趁其不備,重傷於他,正可解了此刻的燃眉之急。
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如此有些不妥。
未待她細想,顧析的“三”字已然落出口來。
方卷亦已撕下了一塊紗衣下襬纏住了頭臉,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他悄聲而出,縱身上馬,雙腿一夾,手持韁繩,慢悠悠地朝著顧析與秦無恨之間走近。
方卷身形修長纖瘦,身上穿著寬大的紗袍,坐在馬上翩翩飄逸。紗巾纏住了頭頸仍至前胸,而云言徵也時常穿著男裝,何況他此時刻意地去模仿雲言徵騎馬的灑脫姿態,目光也刻意地去效仿她方才複雜的神情。
坐在馬上,更掩飾了身高的差異。
如此驟然的出現,顧析卻也覺得是在意料之中。他所熟悉的雲言徵,自然是會細心衡量此中的利弊。她雖在戰場上殺伐決斷,但她的心並不狠,更不會無故要了別人的性命。而她也知道,若論起心狠來,他絕不會手軟。
況且,他賭的不止是他與她的相知。
更是承國與蔚國的未來,而蔚國的安危,正是她雲言徵最脆弱的軟肋。
她是那個寧可自己丟了性命,也不會置蔚國於水火之中的鳳舞長公主。
他就一手抓住了她的命脈,不信她不出來。
秦無恨看著慢慢走近的一人一馬,心中有些無奈地嘆息。顧析當真是一個令人可畏的對手,他沒有可以在乎的東西。他沒有弱點,原本他曾一度以為雲言徵會是他的軟肋,可如今看來,亦是不然。
若是真愛一個人,豈會屢次的欺瞞利用?若是心中真的有那個人,又豈會如此咄咄逼人地威脅?
“你來了?”顧析朝方卷看了一眼,招手道:“過來。”
方卷望住他平和的眼神,心中情緒不定,拍著馬匹慢慢地走了過去。
每邁近一步,他的心便慢慢地沉澱了下來,左手中悄悄的備了一把匕首。
風吹得他的紗衣紛紛揚揚,煞是翩然若飛,風姿奪人。
方卷故意催促血氣,觸動體內的相思蠱,讓顧析確信自己的身份。此刻已時近黃昏,一切陷入了溟濛之中。他驅馬掠過顧析的身旁,停在了他的身後,一副被迫無奈受挾的姿態。
雲言徵藏身在樹叢裡暗中瞧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心中卻始終是惴惴不安。究竟是在擔憂些什麼,她自己也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