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漠皇震怒,五皇子竟不肯領會他的意思,一心一意地要求取慕家的嫡女慕綺。如今慕家的功勳如日中天,不但沒有陷入太子逼宮的漩渦泥潭之中,還連連在邊關告捷,屢次擊退了每年入冬之前皆會前來漠國邊城犯境,越野殺人、血洗掠奪的蠻族。
但帝皇之道,在於制衡。
如今,慕家鋒芒太利,不易駕馭。
而漠皇有意於立五皇子秋明睿為新的一國太子。
以後登基為皇,倒是可以立慕家的嫡女為妃,但此刻卻不宜迎娶她為太子妃。不然,待秋明睿登上寶座,成為了九五之尊,慕綺便是一國皇后,權傾後宮。
若有如此助力,慕家只怕更不易控制,漠皇恐怕他們榮寵太過,權柄太隆,會從此生出了不臣之心來。
而漠皇意屬的太子妃人選中,自有水家的嫡女水墨音、風家的嫡女風知雅與程家的嫡女程書謠。
他覺得其中最適合的,又當屬水墨音。水家在朝堂中如今身份中立,而文臣武將皆在朝中供職,若新皇登基後,便順理成章成為了最好的助力。然水家的軍中勢力,既有慕家為首的重將鎮壓,又有程家與孫家分其一杯羹,互相制衡,料他們鬧不出動靜來;而水家的文臣在朝野,又有風家的肱股之臣分庭抗禮,水家要在朝中繼續站穩根基,就必須緊靠著皇權,依附皇帝所給予的信任,如此,身為帝皇面對這些臣子時便可收放自如,如臂使指,不怕他們反水,倒戈一擊。
如此一來,才是對漠國的長久謀劃,有利於千秋傳承。
然而,漠皇的忤逆兒子秋明睿卻無論是面對父皇的旁敲側擊,還是雷霆震怒,皆是油鹽不進,不肯更改迎娶慕綺之心。
漠皇虎踞在書案皇座之上,雙眼陰沉地怒視著跪在金磚地面上的秋明睿。明明是自己將要倚重、意欲交託皇權的兒子,卻偏偏為了一個口口聲聲稱之“心愛”的女人,惹下了如山一般的奏本。
有人委婉勸說;有人直言不諱;有人依勢攀附;有人推波助瀾,一時間朝堂上各種勢力湧動,亂亂紛紛。
紅顏禍國,這慕家的嫡女當真就是如此的一個妖孽女子不成?
龍城中貫傳慕綺的才名與容貌,連太后也曾誇讚她是天香國色的好顏色,當一國之後也足矣。只是關於她的名聲卻並非無暇,許多貴族功勳之家都悄悄流傳著關於她與慕家曾經的一個幕僚的瓜田李下。
甚至,傳聞她曾聲稱“非君不嫁”,並似乎與之曾傳出了婚約之事。
漠皇的睛明穴感到一陣刺刺地跳動,痛疼之陣愈甚,暗中深感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的身體每況日下,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偏偏還給這個逆子弄出了這麼一樁的糟心事。
看著他九頭牛也擰不回的那死不悔改的神色,心中的怒火就蹭蹭地上升,血氣翻湧不停,漠皇臉色更是鐵青。他咬緊牙根,強自鎮定過後,雙手上青根暴起,不知道自己家如此的果決明睿,如何就生出了這麼不成器的情種來?
“哐”地一聲,亦不讓秋明睿再過多的辯解,漠皇目光如刀帶刺仿如有實質般剮著他,怒吼道:“混賬東西!給寡人出去跪著,等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起來!傳寡人懿旨,誰也休想為他求情,進一言者皆與之同罪!”
秋明睿領旨後,朝他叩首告退。便毫不含糊地出到御書房外,一展衣襬,雙膝一曲,腰桿直挺挺地跪在了當地。臉色毅然無懼,眼眸微微垂下,盯著地面一眨不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衣袖,他想要得到的,想要堅持的,就一定要為之拼力到底,不想要放棄。
世人不懂得她的真情實意,執著不悔,自己卻不能不懂得。
無人能為她展開一片天地,自己便傾盡所能為心中的那人遮風擋雨。若是連個正妃之位都不能許給她,自己又有何面目面對於她,又有何資格向她許下種種承諾,期待與她的一生一世的相守相知?
她心中曾為之輕狂的那人,棄她真心如蔽履,卻愛重蔚國的雲言徵,視那樣徒有虛名的世俗女子為珍寶,真可謂是有眼無珠,不異於盲。可笑的是,這些一眾人還對那個顧析多有讚譽。
深陷於情愛的少年,且不知自己已入了迷途,中了魔障。
他心中對慕綺的愛意有幾許,便對顧析,連帶對雲言徵的恨意就有幾許,其中只多不少。
眉慧妃自然早已風聞今日朝中之事,今日,得了遣派來御書房附近探聽訊息的宮人的回稟,一時間心中大疼。又氣又急,連正在引用的安神茶都錯手打翻在地,摔了一個粉碎。
但又不敢急在一時去勸,怕皇帝知道她探聽訊息,這廂才下旨罰,那廂她就到了。這樣一來,只怕皇帝連帶她都惱恨上了,若是秋明睿還有個什麼危急危難,又還有誰可以上前去相救?
隔了兩個時辰,漠皇問起。聽得宮人稟告,秋明睿依然是一絲不苟地跪在御書房外,半點沒有認錯的意思。不由登時氣得火氣,血氣一下子就湧上了嘴裡,胸口扯得如裂開了一般。
漠皇強硬地嚥下了一口血,當即命人起駕回宮,對秋明睿來個眼不見為淨。出得御書房,眼角隱隱瞧見那跪得筆直的身影,不由冷哼了一聲,正眼也不瞥一下,便起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