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徵聽著他的話,心中亦安定了一些,雙手依然一絲不松地抱緊他,低語道:“舍之,我如今也只有你了。我一心繼承母后的遺願守護蔚國,而蔚國如今卻是掌控在母后的仇人手裡,你說我該怎麼辦?放過了她,我不甘心;可若此刻致她於死地,皇帝必然不會與我善罷甘休,如今九州風雨飄搖,蔚國又豈能在此刻發生內亂,動盪不安?”
顧析輕撫她僵硬的背,唇角微勾,細細低語在她耳邊道:“在你的心中終是蔚國為重中之重,我們要保的也是蔚國在九州屹立不倒。至於你母后的血仇,我們必須要保,但不是急在一時就報在眼前。”
聽了他的話,雲言徵亦冷靜了下來,心中湛明,似想到了什麼般抬頭看向了顧析。
只見他眼眸沉沉地回望著她,那張俊逸的容顏卻笑得傾城絕色,唇邊微翹,似是純潔,又似是狡黠。
眼神中,又全然是對她的寵溺與維護。
“你早已有打算?”雲言徵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飄渺心思。
顧析不置可否地道:“蔚國的君主也並非雲言瓏不可?不知長公主可曾想當個女皇帝?”
雲言徵瞧住他半是認真,半是說笑的模樣,卻是正經地搖了搖頭,輕聲低嘆道:“宮中的生活,我早已厭倦了。何況女皇帝我也已在豫國嘗試過了,那滋味也不過如此。更重要的是,我只想與顧舍之你一人一生一世,不作他想。”
顧析本知她不會有此想法,但又顧慮了她一顆愛護蔚國之心。如今聽她如此言語,知道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思,更是不願意在彼此之間加多了更多的人與事來隔閡,心中卻是又喜,又憂,不禁有些失神。
“你是否與三哥又什麼約定與籌謀?”雲言徵直接地把自己的直覺問了出來,如今她已不防備,與畏懼於他了。
顧析挑眉地一笑,細語道:“如果你不記恨他對你的隱瞞,也許我們可以幫一幫他?”
雲言徵斜睨了他一眼,嘆氣道:“他不告訴我,許是有他的考量罷。不管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終是未曾真正地傷害過我,就憑此我是否也該助他一臂之力。更何況,他的母妃慘死也與德妃脫不了干係,不然,這個皇位還指不定是誰的。”她的語氣淡然中,又透出了深深的倦意。
她鎖緊了顧析,在他的懷中蹭了蹭,柔聲道:“顧析,真想這一切都快些過去,好讓我們有更多清閒的歲月在一起。我要在山水之間建一處桃源,與你不再過問世事,每日數著枝上的桃花度日。”
“好啊。”顧析輕聲應道,笑顏清雅宛如明溪晨曦。
“舍之……”雲言徵喚了他一聲,頭不自覺地埋入了他微涼的懷中,良久,良久,才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知不知道,母后每日吃的血燕羹皆是我親手捧給她的。”她的身子驀然地一震,眼前只覺得一陣陣的發黑,語氣哀傷到無法抑制地顫慄了起來,語句破碎地道:“我竟不知那羹裡早已被人摻了毒藥……”
她閉上眼睛,面容在他的懷中扭曲了起來,眼淚婆娑而下,泣不成聲。身體裡的血液都似已經發涼了,骨頭都被凍僵了,那唯一還跳動著的心臟,卻是一陣一陣地刺痛,痛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顧析摟緊了渾身顫抖的她,輕聲道:“你那時只是一個孩子,並不知曉人心的險惡。他們如此利用你,本就是埋藏著極其險惡的心思,又豈是你一個孩子所能預料的事情?”
他的語氣輕柔之極,心中低嘆著,舉手在她的頸後一拂,讓她沉睡了過去。顧析將雲言徵打橫抱起,回身放在雪梅屏風後的軟榻上,給她蓋上了錦被。他坐在床沿,看住她的睡顏,撫了撫額間的碎髮,低語道:“好好睡一覺,睡醒之後,就不會那麼的自責,那麼的傷心了。你母后的仇要報,蔚國要保,我們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去做……你放心,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微笑起來,用指尖描摹著她的眉眼,聲音絮絮如哄個孩子入睡般道:“阿言,我還想與你一生一世呢,怎麼捨得離開你?可是這具身體卻越來越不聽話了,你說怎麼辦呢?”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該怎麼辦呢?”他似在問她,又似在問自己,語氣中沒有悲傷,只有眷戀與憂愁,“我要快些幫你做完這些事,讓你過清閒的日子,每一日皆數著枝上的桃花,每一日皆想著我的好。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不要傷心難過,我會一直在奈何橋邊等著與你重逢的那一天。”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溫柔繾綣,目光與指尖皆是流連不捨。
自那天之後,宮中又傳來了訊息。
靜王在獄中自盡了。
前一天是三師會審,留下了一份供狀;後一日便是陳屍天牢,留下血字“沉冤難雪,天道不公,鬼魂索命,切莫怨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