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綺幽藍的披風下,露出暗青的西番蓮花繡衫,襯得她雪膚比冰雪還瑩白了幾分,配著精緻的面容,就如琉璃雕琢出來的人兒。秋水明眸,花容月貌,目光一宛轉,其中便似有著熠熠的光芒在流動,攝人心魂。
她淺淺一笑,容色更豔若桃李,神情間卻帶著冰霜之質,委婉地說道:“慕綺又豈敢怪罪於殿下?”
“你既如此說,便是怪罪了。”秋明睿上前一少步,溫柔在意地道。明明是尊貴的皇子,偏偏在心愛的姑娘面前便如平凡的少年般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慕綺神情一凜,抬起眼眸來,目中波光粼粼似帶著怨怒,又帶著隱忍。看著他一臉期待而執拗的神情,不由低嘆了一聲,說道:“殿下,我慕家讓你置於烈火上炙燒,我慕綺讓你往死路上逼迫。你說,若然易地而處,你又當如何面對此人?我又應當如何面對於你?”
秋明睿見她說話如此尖刻,心中發酸,口中發苦。
慕綺不容他辯說,容色含霜,更曾逸豔,冷語冰人道:“殿下的一言一行如今使我慕家如鋒芒在背,朝臣議論,陛下思異,慧妃怨恨,父兄在朝如履薄冰,步步需得謹慎應對。即便在邊關拋灑熱血,擊退蠻敵的赫赫之功,也抵不過殿下的幾句話,便可於陛下面前煙消雲散,那些血汗功勞又怎抵得過攀龍附鳳、禍亂皇子的罪名與流言?”
她聲聲質問,秋明睿心如刀裁,想要辯駁,但瞧見她雙目微紅,聲音微哽的情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簌簌寒風中,吹得她雙頰泛紅,映著國色天香,有別於往日的從容矜持,激動的神色更增添了一絲楚楚可憐的意態,讓人目眩心馳,心生憐惜。
秋明睿默默地看著她,目光溫柔而愛戀,不忍對她說一句冷話。
慕綺見他不語,更是恨怒,冷語道:“此刻整個龍都的名門望族、功勳之家都在傳言我是那紅顏禍水。都傳言我是那勾引迷惑於你的妖媚女子,使得帝心倚重的五皇子為了我,忤逆陛下,不思社稷,只沉迷於兒女情長,流連於風花雪月。”
“是誰說的?”秋明睿見不得她受委屈的模樣,也聽不得她口口聲聲貶低自己的話語,冷哼一聲,怒道:“我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慕綺不怒反笑,笑聲卻令他心疼,恨聲說道:“悠悠眾口,殿下能給堵得住幾張嘴呢?更何況殿下如今不過是個賦閒在府的王爺,又有多大的能耐讓這些龍都的貴族們閉口不提呢?”
她柳眉杏目,滿眼的哀慼,讓秋明睿心口如裂,咬住了唇,目光歉疚地望住她,良久才道:“是我疏忽了,不曾料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樣的情勢。我本意並非如此,我只是……只是想能許與你正妃之位,與你在一起。身為帝皇,後宮三千,各種牽扯不可能不另立妃嬪,可一個王爺,他若要愛重結髮妻子,不立側妃滕妾,也是無人說道的。”
他生性冷然淡漠,常常沉默寡言,從未曾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但此刻秋明睿不得不將自己的心思和盤托出,以求自己心愛之人的原諒。
話一經出口,秋明睿抿了抿乾裂的嘴唇,憂心忡忡地等待著慕綺的回應。
慕綺垂下了眉睫,櫻粉的晶花隨了她的動作在光滑烏漆的髮髻間悠悠顫晃,折射出了瑩瑩如冰的光芒。
她神情毅然而堅定,語音低幽地道:“慕綺謝過五殿下的厚愛。殿下可以不管不顧,一往無前,然慕綺不可以不管不顧慕家的聲譽存亡,百年的世家傳承,我怎可在其中添上了一筆汙跡。慕綺身為慕家人,必定要顧及自己的家族,還請五皇子體諒。若是到不得已之時,慕綺唯有舍卻此生錦繡韶華,遁入佛門剪髮為尼以避世人口舌,自證清白。”
“不可!”秋明睿眉頭一皺,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急切道:“錯不在你,你怎可為了那些庸俗的世人而作踐自己?”
“人言可畏,眾口鑠金。”慕綺扯了扯自己的手,見擺脫不了,便仰首直視住他,目光清凌,烈性道:“五殿下若是執意要逼我入死地,連入佛門的生路也不留,大可繼續與我糾葛不清!或是,我此刻便自戩於殿下面前,一了百了,只望殿下能放過我慕家。”
秋明睿臉色凝寒如冰,一把摟住她,雙臂如鐵般圈緊懷中的女子,垂頭貼著她的鬢髮,目光卻是瞬間溫柔,低低細語道:“縱然是我自己死了,也不會讓你死的。慕家我會保住,你我也會保住,只是你一定要等我,好嗎?”
慕綺極力掙扎了幾下,便漸漸停住了動作。兩人靜靜地相擁了片刻,她避過他的下頜,撇開臉頰道:“殿下所言,可真能說到做到嗎?”
“負天負地,我也絕不負你。”秋明睿斬鐵截鐵地道,目光清湛。敏銳得發覺了她的服軟與羞赧,心中溢位一絲的歡喜。
慕綺在他的懷中輕呼了一口氣,片刻後幽幽地問道:“殿下就不曾不介意過我早年曾傾心於他人,亦曾為他人一往情深?”
秋明睿鼻中呼吸著她發上淡淡的清香,坦然道:“那時候,我還不曾認識你,你亦未曾遇見我,那些皆是過往的事,不提也罷。誰不曾有過年少輕狂,懵懂憧憬?只是如今你能真心等我,如此便好。”
“嗯。”慕綺低應一聲,側首枕在他的胸膛前,眼角微微的溼潤。
一顆淚不偏不倚地滴落在秋明睿的手背上,他的目光隨之掠過,心中一緊,更是為之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