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徵偶爾關注了戰局,僅是覺得此人形貌氣質上並不怎麼出色。臉上帶著個華麗璀璨的面具,據說是幼時被大火灼傷了臉面,一向便不以真面示人。那日,被漠國七皇子言辭相迫,令其不得已在眾人面前脫下了面具,他微微低垂著眼簾,那張英朗卻比較平庸的臉上果真留著幾道深刻的猙獰舊傷疤。卻也不見他如何報復漠國的七皇子,只是看著他發了一聲低沉沉的冷笑。
而且此人似乎體質很羸弱,縱然在大殿之上被暖爐燻得大家臉色紅潤,他面具以外的肌膚還是異常的蒼白,並緊緊地披圍著那一張華貴的淺灰貂裘,遠遠地看過去便似一團絨球。在在座的諸位各國來使玉樹臨風,俊美秀雅的少年才俊當中,更顯得宛如雲泥之別。
可是,誰也沒料到,當第一場比試開始。大殿中的琴聲漸次響起時,眾人的目光都齊齊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麼悠遠淡雅,那麼清逸悠揚,簡直讓人不敢相信此等高雅脫俗的琴聲,竟是出自這樣一個人的指下。
雲言徵亦是琴道高手,自然而然地便會去留意他奏琴的指法。自然而然地觀察到了他的一雙手,這雙手有別於他平庸的樣貌,是出奇的修長而優美,宛如用最好的玉石精心雕琢的珍品。它們卻又是那麼的靈活,甚至是帶著靈魂、靈氣一般,動作行雲流水般自然地撫奏出琴心高潔的音律,令人不由自主地迷醉在他的琴聲之中。那一刻,宛如有魔力呈現。
一曲奏罷,眾人回過神來,重新將目光望向東方楚柳的時候,如何也不敢相信方才的美妙天籟是出自這個人之手?
但從此亦有人覺得,這就是他也敢來參與這次盛會的底氣罷。他一開始的低調,再到琴聲的出眾,興許也是他想要獲勝的一種謀略。
至於幾天之後的棋局比試,他再次毫無懸念地贏得第一。這次再無人覺得這個東方楚柳,這個小小的邊陲國族長竟敢來和各國的皇子王爺貴族世家子弟比試是一個多麼可笑的事情了。
至此之後,所到宴席上也有些來使前去與他結交,他欣然應允,為人頗是和善,言辭不多卻能中要點,而且善於豪飲,有千杯不倒的名號了傳出來。亦有來自各方的各種算計,他也能中規中矩地一一化解了去。
幾日後,待到書畫的比試,不知是他明白一鳴驚人之後,風頭不能太露的道理,還是真的本事有限,就這樣的連輸了兩場給漠國的七皇子秋明摯。
再後來的詩詞論證,他更是被諸位世子子弟,皇族後裔給比了下去,堪堪綴在從後面算起的二三名。他漸漸地被別人遺忘在了腦後,甚至是惹來了一些莫名的哂笑,說他是憑風弄月的無知豎子。
雲言徵此刻坐在大廳裡恍恍惚惚地聽著他們在辯論著前人的興盛敗衰,她的目光卻是有意無意地探向東方楚柳。只見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垂下眼簾,目光似乎是在看著自己手中所握的杯子,但是又隱隱有個直覺在告訴她他似在魂遊天外,似乎對這些真正辯論的人和事皆漠不關心,毫不在意。
雲言徵之所以關注起他,是因為她雖不在認真的聽那些人說什麼,但每當這些人的論點有些攻擊得秦無恨而不得援手的時候,東方楚柳偶爾好像慢悠悠地反應了過來,又有意無意地提供一個典故或觀點給秦無恨接下去。而別人往往不覺得一切的關鍵是在於他的提點,似乎連秦無恨也沒有這樣的自覺,只是覺得自己反應足夠敏捷,總是會在別人的話語之中得到了靈光一現的敏銳反思。
如此一來,與有風靖寧協助的秋明摯與秦無恨又鬥了個平分春秋,隱隱各領風騷,卻也無人鰲頭獨佔。
風靖寧的目光也偶爾若有若無地落在了東方楚柳的身上,神色幽邃深思,有疑惑之色飄移而過。
秦無雪臉色微變,若有所思地喝著手中的酒,腦中的思緒急轉如輪。
這個人看起來並不是不懂詩書典籍,只是處於她不知道的原因,而故意不參與其中罷了。
雲言徵心中忽然騰騰地一跳,卻又立刻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她腦海中,與此同時竟出現了顧析那一襲白衣飄然,清雋絕俗的身影。
東方楚柳似乎終於注意到了她近似灼灼逼人的目光,不由地慢慢轉過頭來,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靜默半晌之後,他唇角幽幽地勾起了一抹淺笑,舉起手中的酒杯,朝她遙遙一敬,而後仰頭飲下,低微地一聲咳嗽之後,又垂下了眼眸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