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又能知曉她此刻心裡是甜?是苦?是愛?是恨?是喜?是悲?是痛?是傷?她只能盡一切辦法地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波動,而面對著這個人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她只能一而再地告訴自己,愛他愛得萬箭穿心,愛他愛得百死不辭。
外面,是他已張開的羅網與佈局。
而羅網之內,是她的愛恨交織、他的詭譎籌謀與外祖父的死仇。
顧析垂首,聲音泠泠如水地柔聲道:“只要與是你相伴,縱使是修羅地獄,我亦會毅然前往。”
再何苦說這些話來撩動人心?雲言徵心中苦苦的煎熬,臉上卻不動聲色,唇角綻放出一抹嫣然笑意,回道:“既得顧公子一言,我義無反顧,亦死而無憾了。”
“阿言……”他溫涼的雙手捧住珍寶般捧住她的臉,目光幽邃而深情,溫柔至極地說道:“你要記住今日對我說過的話,顧析若有一息尚存,即便是傾盡了所有,亦要護你這一生一世的平安喜樂。”
“顧舍之……”她睫毛微扇,咽喉裡咽哽了一聲,已是緊緊地咬住了牙齒,抿住了雙唇。
顧析撫了撫她的額頭,將她攬入懷中,側身躺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細聲道:“雖則感動,但不要哭……”
雲言徵將臉順勢埋在了他的懷裡,聞著那熟悉的淡淡的草藥清香,聽著他的話語,嗤聲一笑,喃喃的低語道:“自從母后去世,白家離散後,便沒有什麼人真心實意地待過我了。”
客房的門外倏忽地傳來了叫喚聲,細聽之下,皆是趕著去放燈的人。
瞬息的靜謐之中,雲言徵抬首與他四目相對。
忽而一笑,小聲說道:“我們亦去湊湊熱鬧?”
瞧住她眼中有如同孩童的玩心與期翼,顧析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低頭在她的額心親吻了一下,笑著拉她起來,說道:“走罷。”
換好了衣裳,正在大堂上坐等。臨窗品茗,公子人如玉,丰姿亦高潔,動作自從容,一斟一飲,一顧一盼之間,皆是優雅至極。引得窗裡窗外的姑娘們頻頻回首,屢屢窺探,眼角眉梢之間流露出來的全然是羞怯與仰慕。
而這位公子卻是目不斜視,目光只落在前面的茶湯與茶具之上,除此之外,世上的一切人與物,皆似與他毫無相干。
客棧大堂的階梯上,此刻一人步履姍姍而下。
身上的衣物煥然一新,白裳雪裙如霧,鋪展了開來,將整個人都似籠罩在了這薄煙之中。修眉鳳目,櫻唇淡染,烏髮三千,宛如飛瀑而下。斜挽瞭望月髻,其上簪著三五支銀釵,蝶翼曜曜,隨著輕盈腳步的移動,在青雲之間栩栩如生,翩躚起舞。耳下一雙明月璫瑩潤生輝,悠悠虛晃,更是映襯得來人膚白勝雪,烏瞳若漆,姿容似仙。雲言徵這一身淡雅清麗,精心裝扮,只為了赴今晚之局。
她婷婷嫋嫋地步下階梯,移步到顧析的几案前。
窗裡窗外的目光從甫一出現就一直被她吸引住,直到此刻更是在驚豔中夾雜起了喟嘆。誰家女兒,如此斗膽?
雲言徵的目光眷戀不已地看住顧析,挑眉一笑,聲音清雅地問道:“公子,小女子聽聞今夜瑜城的風俗非同一般,不知公子是否有此雅興,與我一同前往一觀?”
顧析淡淡地一笑,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撩起了眼簾朝她睃了一眼。
看著他那一臉的漠然,眾人皆要為這個冒失而妄為的女子扼腕了。
“好。”在眾人或明或暗的嘆息聲中,他清晰無比地落下了一個字來。
圍觀的人,頓時絕倒。
看住一眾人面色各異,雲言徵臉色詭異地一笑。
顧析起身,伸手牽住她的手,往門外行去。身後落下了連連驚詫,與哀嚎。
出了客棧,雲言徵的臉上始終是笑意盈盈。
顧析朝她側目一望,唇角無奈地抿了抿,說道:“想不到長公主你也有如此……玩心。”
“顧公子是想說我幼稚麼?”她忽眨了眼睛,轉過身去倒退著走,目光一直睃巡住他的臉。
顧析挑了挑眉梢,輕笑道:“你知道就好。”
“也只有與顧公子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偶爾幼稚一下。”雲言徵一面走,一面笑語晏晏地道:“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自己不能像宮外的孩子那般頑皮耍戲。我必須要學會很多賴以生存的本事,而這些本事還不一定能保佑我一生平安。但若然偷懶不學,那麼下場……便可期。”
顧析心中黯然,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縱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