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靜得猶如未曾登上皇位前的隱忍蟄伏。
一日未曾身死,皆有可以謀算的餘地。
只是如今,她被人囚禁在此,豫國的朝廷與後宮裡可有混亂了起來?如此可會讓其餘三國有了可趁之機?其餘三國此時此刻,又是否已獲知她失蹤的訊息了呢?豫國皇家的權柄如今是完全落在了榮國公的手裡?還是與輔國將軍一分為二,兩人爭持不休,成為了二虎相鬥之勢?
後宮,又是為誰所仗勢?
金曜,她從不信任他,讓他參詳國事,只不過是為了穩住榮國公。他出謀劃策,也從來不是為了博得她的歡喜,只是為了站穩後宮中的位置,這一點,他與她之間彼此皆是心知肚明。
自從閔澔死後,他便是最佳的皇夫人選。
韓風墨,那個人,總想著上戰場當將軍,從來不將她當一回事。入宮只怕已被他視作此生最大的一個恥辱。這樣的恥辱只怕是與她不死不休了,他不待見她,她也不曾在意過他的心情。
偏偏是她所要倚重的輔國將軍之子,正恨不得他與金曜換一換身份。
柳葉新,在宮外時,他對她一心一意,萬般體貼,為何進宮後,卻漸漸不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明明是她想要信任,想要依靠的人,卻往往與她有口角之爭,久而久之,她疲憊了,他也漠然了。
兩人竟然到了相見爭不如不見的地步,但他為何一直不離開皇宮呢?
莫懷珠,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她可以嘗試信任他,卻從不曾想過要依靠他。他眼底那麼的純淨,像是皇宮裡最後的一方高潔淨土,讓人總是忍不住想要將他保護起來,不要被這個汙濁的世界沾染了。
可是,這樣的人總是最脆弱的,他只是她偶爾可以酣息的所在,最好的距離是若遠若近,讓他有一定的位置,卻又要泯滅於眾人眼中,不變成任何人的威脅。
最後一個,是方卷。
一個她想真正得到,卻又似永遠也夠不著的少年。
他似仰之彌高的金漆佛像,明明就在她的眼前,明明已經進入了她的生命中,卻似永遠也無法摸透他的思緒,永遠也捂不暖的一顆心。
她如今最怕被人所害的人,就是他。
他在後宮中的位置,以及她對他那掩飾不住的心思,她不知該如何才能守住他,留住他在身邊,這一種驚惶一度成為了她夜不能寐的迷惑。身心皆想相授的人,卻從不曾願意回眸一顧,這樣的悲哀,又要用什麼來排解驅除?
豫國皇宮。
莫離殿的大殿門前,烏鴉鴉地跪滿了人,內監宣完了旨意,便有流水般地隊伍將流水般的賞賜搬進了院子裡。珠光寶氣、琳琅滿目的寶物擠滿了院子的空閒處,方卷皺了皺眉頭,接旨起身後,讓身邊小內侍賞賜了宣旨的內監和搬運的內侍,轉眸打量眼前的“榮耀”,心中卻是厭惡。
這樣宣諸於眾的“榮寵”,比起龍眷往日對他的默然許可與含蓄戀慕,更讓他感到羞恥。
明明是一身如天空清湛的寶藍錦衣,偏偏被他穿成了一座冰山。那昳麗的容顏上,一雙烏亮的眸子裡含著的皆似是兩團冰渣子,無人敢與之對視,偶被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都冷得一陣哆嗦。
內侍宣完旨,匆匆地便領著一群內侍躬身告退,免得自己在這裡被凍成了冰雕。若稍有得罪眼前的這位大神,回去皇帝那裡更是討不了好的。
隨身的內侍五邑也是戰戰兢兢地站在身後,大氣也不敢撥出一口。院子裡的其餘人更是不敢動作,這滿眼的賞賜皆無人敢動它一動。
方捲回眸望了五邑一眼,沉聲問道:“陛下如今在何處?”
“該是在御書房。”五邑恭敬而小聲地回答道。
方捲一捲袖,二話不說,就朝莫離殿院門快步走出。就連五邑也沒有見過他服侍了這麼多年的方公子這樣的惶急過,這樣的驚怒過,這是趕著去謝恩呢?還是趕著去找陛下掐架?
“公……公子……”他可不敢喊出“等等我”的話,只急忙擦著冷汗,急匆匆腳底如飛地追了上去。
在御書房門前,方卷竟給內侍阻止了腳步,只回道陛下正在與幾位大臣商討朝中要事,請公子稍等片刻。
他第一次站在御書房外等著這裡頭的人,方卷對那內侍怒目而視,那內侍只得視而不見,垂下來頭。他本欲拂袖而去,但一時好奇便靜靜聽了聽殿內的談話,雖並不是字字清晰,但與臣工的應答竟流利自如,完全沒有一個假貨該有的怯場與不知所措。如此一來,他不由有些出神了。
對於這個女子的真實身份,不禁更加的好奇了。
你說假冒一個平常人也就罷了,而如今假冒的竟是一國之主,不僅要統御百官,斷奪國事,更要洞察人心,互相制衡各方的勢力,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聰明人就可以駕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