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眷只覺得從所未有的驚心動魄在體內奔騰,如負重壓,她心裡想要去反駁,怎麼可能有人如此的神機妙算?怎麼可能有人如此大手筆來掌控這一切的執行?怎麼可能天下這麼大的一個棋局僅由一個人來操縱它的棋子?
這可是真正的天下為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人總是有紕漏的,他不可能算盡天下。
但這些案卷上的記載,顧析不僅是九州分裂前的前朝慕國延續下來的皇裔血脈,手裡掌控著這些年來皇族在黑暗中培育的精銳人才與軍隊,只是為了慕家得到最大的利益,還擁有了皇族破國前秘藏的大量寶藏。並盜取了帝師後人的令牌,招攬集結帝師遺落在各國各地的力量,以其大義之名矇蔽他們而行謀逆、篡權奪取天下之事。
東方天色將明未明,風過燈滅。
寢宮中千帳亂紅驚舞,案卷上的書頁一片片嘩啦啦地翻颭起來。
輕煙嫋娜無形,猶如出籠的妖獸般被風虐卷而去。
龍眷坐於亂紅翻滾中,雙眸微斂,尚未梳理的長髮千絲萬縷地披散在身後,順滑地流瀉在地上婉轉如蛇。合體的潔白絲衣將纖長而婀娜的身形展露無疑,細窄的袖口裡伸出一隻玉白纖細的手,“啪”地一聲將在風中顫颭的文卷緊緊合上,毫無情緒的精緻的臉容上,濃密的睫羽下,深黑色的眼瞳裡凝注了一股子的堅定和冰冷。
誰為佈局之人?誰又淪為了棋子?
她不允許自己淪為了別人手中的工具。
縱然是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情狀下。
早朝後,依然在御書房觀閱奏章。她很早就發覺,儘管奏章每天都會到達御案前,但都是一些無論如何決斷都會削弱一派官員利益的奏章,或是一些地方的小事件,在她的估算中,竟有許多真正關係社稷利益的奏摺從未出現在這一張御案上。
究竟是誰在當中做了手腳?
是金家,如此明目張膽的藐視皇權,以此傾天之勢來壓制女帝的權力?還是他們知道她的底細,因此對她這個傀儡並不在意,以此來掩人耳目,好方便在底下偷樑換柱,達到他們的目的?
是韓家,向女帝假意投誠,卻背地裡設局構陷敵手?
“陛下。”一個內侍的聲音在御書房細細地響起。
龍眷回神,抬起頭來,那內侍垂著頭,卻堅定地道:“陛下,方公子在御書房外求見。”
“告訴他,不見。”龍眷曲起拇指揉了揉眉心,朝他丟出了一句話。
他可以收買她身邊的內侍,為他驅使,卻如何也無法收買了她的意志。他一心想要利用她,她就要巴巴地湊上去給他利用了麼?
內侍依然沒有退下,卻是將頭垂得更低,說道:“陛下,方公子說陛下不見他也可,至少要嘗一嘗他送來的糕點。”
他巴巴地來送糕點給她吃?是想要討好她?這……不像是他一貫的做派?倒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退下罷!”龍眷平淡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冷意。
內侍聽出了女帝的氣怒,急忙退了兩步,然而還是不忘小聲地說道:“方公子說,請陛下嘗一嘗糕點,保準會氣消了。”
“啪”的一聲,一個麒麟鎮紙從龍眷手中擲了出去,那內侍嚇得不輕,“哎呦”地一聲尖叫。恰時卻是被人往後一扯,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從旁一隻穩固的手由湛藍錦袖中伸出,妥妥地接住了那隻即將要落地的玉麒麟鎮紙。
一雙濃漆的明瞳凝在冷冰的眼裡,他換左手握住玉麒麟,跪落在地上行禮道:“陛下,這玉麒麟是先帝所賜,不得損毀!這樣的罪責,無人能擔當得起。”
龍眷緩了緩神,目光掠過他鮮血汩汩長流的右手,然後凝定在他淡漠的臉上,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是先帝所賜之物,方卷守護有功,便進階一品罷!”她望住他忽然氣怒的眼睛和暴起青筋的雙手,心裡反而微微顯得愜意起來。她知曉他一直在盡力地維持著這後宮與朝堂上的平衡,想要在這樣維持著的平靜中儘快地找出解藥,再設法謀取心中籌劃之事。
她偏偏不能如他所願,進階一品,就是要他與現今的四妃平肩而列。
這是對他的屈辱,也是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