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國都城,朝陽城內。
夜色下,柔媚繁華的豫皇宮,顏色豔麗的深宮大院,百花如緞般襯托出濃黑的宮牆殿瓦,百般錦繡中又透出一股神秘莫測來。
她不知自己是誰,但腦海裡僅有的記憶只有三件事是清晰無比。第一,她不是這豫皇宮的主宰,豫國的女皇龍眷;第二,她朦朧的意識中自己曾陷入半昏迷的情狀,有些人影出現在回憶裡,卻完全看不清晰,想不起來;第三,她只記得一個人的名字,那人叫顧析,感覺中那是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九盞宮燈熒火燦燦,雙面復繡鳳凰牡丹圖的屏風後。
她端坐在案前,看住鋥亮銅鏡中的自己,仿若雙十年華,芙蓉臉,柳葉眉,桃花眼,玉瑤鼻,紅櫻唇,這張臉初看不覺得驚豔,但慢慢的觀研下來竟有一種嫵媚中透著大氣,溫婉中又透著冷剎的氣質。果然,是九州四大美名之一的傳奇女子。
只是這麼的一張臉,如今怎麼會“長”在了她的臉上。她已檢查過了無數遍,竟然找不到易容縫合的痕跡?
這七天來,她閉門不出,豫國朝廷中已是無數大臣請折躬問帝皇的安康。趁著這些日子,她翻看了一下書房裡的摺子,又找出內廷記錄龍眷言行舉止的紀事秘本翻看了一遍。就連豫國女皇后宮裡的四妃與面首的存檔秘案,她也都仔細地翻看了一遍,而其中沒有一個名字是她所熟悉。但她發現自己對於宮廷裡的制度與禮儀卻並不是十分的陌生,甚至有時候都似自然而然形成的習慣一般自如應對恭敬的奴才與揣度她心事的侍女們。
這豫國的女皇龍眷究竟去哪裡了呢?怎麼她又會代替了她呆在這個皇宮裡?她凝住清澄堅定的眼眸盯住銅鏡,企圖在那裡找出一點頭緒,想起自己是誰來?怎麼來的豫皇宮?
“陛下。”一聲輕柔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志,銅鏡裡清晰地映照出她身後站著一個粉衣的清秀宮女。她的目光瞧向那鏡中的臉龐時,那宮女微垂下額頭,恭敬而小心地道:“今晚,內廷安排了侍寢的公子,陛下,是否要擺駕朝蘭殿?”
內心怔了一下後,不禁輕笑了一聲,這是後宮的面首和前朝的臣子們都忍不住要試探她這個從病魔中轉醒過來好幾天都不上朝的皇帝了吧?臉上卻維持住端嚴的神色,龍眷內廷紀事上有寫,其人不喜言笑,雙眸不怒而威,她此刻必須先扮演好這位皇帝的角色,不然,將此刻的自己暴露出來,只會自尋死路一條。
她垂睫思索了半刻後,用了這幾天皆是病後沙啞的聲音問道:“今晚內廷安排的,是哪一位公子?”
“方卷,方公子。”宮女舉止如儀,清聲應答,臉上也沒有多餘的神情。
“是他。”她回憶了一下宗卷的記載,輕聲低喃了一句,眼中沒有顯出多餘的神色。據內廷秘案記載,這龍眷對這位方卷方公子似乎有些許的不同一般,不知此人有何特別之處?
而作為第一個被外臣和內廷推舉出來探路的人,這身份和在龍眷心中的分量自怕卻是不一般。在摸不準皇帝心思的時候,這樣的人通常都要冒著殺頭的風險,而方卷竟敢應了這事,若不是腦袋裡沒有想法,就是有些有恃無恐了。
她似乎也應該走出這沐陽寢宮,前去會一會這些朝裡朝外的人物了,避無可避,終須迎頭而上,才能細細參詳往後的部署。
“好,移駕朝蘭殿吧。”她靜靜地坐得筆挺,淡淡地道,容色中不顯一絲的情緒,而眼中的神色卻有些莫測。
身後的宮女一直繃緊的小臉有些微的鬆弛,垂目低頭應道:“是,陛下。”她的頭垂得很低,坐在銅鏡前的人依然能敏銳地發覺了那宮女退身而下時,唇邊掩不住如釋重負的一笑,看來,這宮女也是受人所託而來。
據聞,龍眷受傷前身在宮外,在中毒時,以前貼身的宮女已為護駕身亡。這些天圍繞在她身邊的,皆是些由內廷新調過來的人,且不知這些人的背後又是誰支使他們在行事?
銅鏡前的龍眷腦中思索著,卻是默然起身,在一群衣衫素麗的宮娥的安排和簇擁下乘御輦到了朝蘭殿。
宮女推開雕花殿門,龍眷跨檻而入後,殿門在身後輕聲關閉。殿中寬闊,佈設華麗,薰香卻是清新。轉過一副玉蘭清輝的水墨屏風後,水紅的紗綃垂幔從眼前重重疊疊一直蔓延至裡間的床榻前。
宮燈在紗幔中熒熒嫋嫋,薰香也隨之若隱若現。龍眷的心裡暗笑,這等情形倒也新奇,一般而言,皆是男子位帝王,等待在榻上的是妃子,如今在此刻卻反其道而行之。她心裡竟不僅無半分的忐忑不安,就連半分靦腆羞澀也無,一張臉面無表情地一路揭帳而來。
隱隱綽綽的一個身影躺在床上,當她不緩不急地揭開最後的一重紗幔時,昏黃的燭火透過水紅的宮紗映照出一抹明媚的光影來,映照出那張華麗無雙的榻上的人竟莫名的魅惑撩人。
她站在榻前三步外,臉上的神情不驚不乍,不慌不忙,目光純粹的欣賞住堪稱顏色無雙的美景。纖長而優美的頸,寬平冷峭的肩,手臂修長而結實,胸膛寬敞,腰線柔軟,腹腿間搭了一條白錦絲被,小腿蜿蜒修長隨意伸放,渾身肌膚白皙如瓷瑩潤如玉。他仰面躺在枕上,眼睛微閉,呼吸平穩,神情冷漠,以側臉對著她,吝於一顧。
只這樣的一個枕住圓枕的側臉,也能引人遐思萬分。劍眉,長睫,瓊鼻,秀唇,潤頜,一道曲線從髮際開始一直勾勒到耳下,呈現出一個完美無暇的俊秀側顏。她盯住這個側顏打量了許久,眼眸一瞬不眨,連呼吸都變得低緩,這麼美麗的景緻實在是不忍心打破存在於這一刻的靜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