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長雪笑吟吟地拾起那一支籤,舉起就著燈火一瞧,放在案面上說道:“後。”
“既然次序已分,比試便開始吧!”楊小侯興致勃勃,讓人將備好的矇眼白條送至沐劍秋的案前。
沐劍秋利落地將白條蒙上自己的雙眼後,舉手示意楊小侯可以開始。
楊小侯起身,走至樂工當中,將早已想好的曲子囑咐一遍,讓他們各自把握,誰想停的時候就停下來,誰想奏錯的地方就奏錯。他不安排,不刻意,一任自然而為之。然後,在樂工旁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揚手讓他們開始。
他雙手輕合一拍一下脆聲響起。便有裂帛之聲隨之輕彈起,幽幽迴盪在雅室之內的不僅是琵琶琴箏箜篌阮咸,更有笛簫笙壎越柔曼的歌聲破雲而來,一時間寂靜的樓頭忽然變得仙樂漫漫,瓊林玉闋。
這是一首古曲,當時九州未分裂,中主好樂,命人推薦世間擅樂英才,歷時三年收集民間曲樂編制了《廣樂譜》。而後,又命眾人譜下這一首《鳳凰戰舞曲》,經中主修改演練,逐漸形成了影響後世百年的絕響。
白徵言神色有剎那的恍惚,想當年父皇亦喜愛絃樂,尤其沉迷這一首曲子,常與宮中妃子樂伶一起演練。後因,只有她能彈出這首曲子最精粹的琴調而大悅龍心,卒令她率眾舞伶一起重編《鳳凰戰舞曲》一舞成就名動天下。父皇賜下“煜華鳳舞”四字,乃至後來的“鳳舞長公主”的稱號亦是由此而來。
當時,新帝登基賜她名號,自然有籠絡之意,由“煜華鳳舞”中得來的“鳳舞長公主”,那是承繼先皇榮寵信任的意思。
白徵言心中微微冷笑後,又是一抹苦笑。
輝煌綺麗之聲漸漸停歇,楊小侯在中途又忍不住讓人謬誤了幾次,如今笑容可掬地望向沐劍秋,說道:“小沐該你了。”
沐劍秋解下眼上蒙著的白條,眼眸微垂,聲音淡淡,一一指出該曲子的謬誤之處。至於樂器奏彈的次序、停歇,乃至何人何段歇罷,他都能一一道來,竟無一絲差錯。此刻,不僅楊小侯詫異非常,就連風長雪也在一旁微微淺笑,笑意中卻多了一抹深思顧慮。
白徵言對他們並不熟悉,但偶遇一個如此出色的人,心中也是帶起了一絲敬意,朝他舉杯飲下了一觴。
沐劍秋微微一怔後,亦是回敬了她此舉。
“精彩啊精彩,想不到啊想不到……”楊小侯忍不住雙手合起“啪啪”的拍了幾下,輕輕搖頭,一路走回來,看著一旁的風長雪不懷好意地笑道:“長雪兄,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風長雪眸色淡靜,轉首詢問白徵言:“賢弟最熟悉的是什麼曲子?”
白徵言握杯的手一頓,略微思索,說道:“《雲海翱翔》。”她可沒有說謊,這首曲子是她最願意聽的,那是自小就喜歡的。回想起來,在鹿鳴山莊的時候,顧析曾為她奏過一次,為何他總能輕易看穿別人的心思?在邊城林郊的那一天晚上,她奏琴,顧析舞劍,所彈的亦是這一首曲子。
前塵往事如煙,此刻回想,又一一細細在心頭。
她按下了心中隱隱的赤痛,暗吸了一口氣,唇角淡淡泛笑。
眾人聞言,皆是一陣失望。這首《雲海翱翔》雖是曲調高雅清絕,但彈奏起來並沒有十分的難度。和上面那一首《鳳凰戰舞曲》相比,簡直就是,大人與小兒、傾國美人與平常佳人、絕代名士與無名隱士。
楊小侯低嘆一聲,性急道:“這一首也太尋常了吧?”
沐劍秋抿著唇不說話,眼眸中卻隱隱露出探究的神色望向風長雪。
風長雪卻笑著道:“既然是賢弟最熟悉的,那就這一首吧。”
他這話不僅讓眾人再次失望,就連楊小侯都瞪了眼,沐劍秋臉上顯過了一絲疑惑,白徵言卻恍惚覺得他這是在為自己留面子,免得自己等會兒出醜出得太慘?難道他就不計較輸贏?還是另懷目的?
白徵言抬眸望向他,正想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一絲端倪,風長雪已長身而起,將懷中的小狐狸塞給楊小侯,說道:“幫我照看它一會兒。”
楊小侯謹慎地接過,點了點頭後,與那隻小狐狸兩兩狐狸眼相對了一下,他不屑地撇了撇嘴。那隻小狐狸卻不理他,只轉頭去看案上盛著的糕點與美酒,還有偶爾抬起目光流連一下在場的那些美人兒,最後皆是定在風長雪的臉上,晶瑩圓潤的狐狸眼裡露出一種仰慕傾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