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清婉地應了一聲,朝著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緩聲道:“在下姓白,白雲之白。白徵言,非宮商角徵羽之徵,而是徵召之徵,言而有信之言。”
他的眼睫微垂而輕笑,臉色淡漠如雲。
她的心頓時不住自主地往下沉去,這個人的眼神太過幽眇,神色也太過超然,不是尋常的人事可以撼之。
“不知兄臺在此,是否與我一樣在等人呢?”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少年笑靨綺麗,語氣溫柔道:“不是,我是在等花開。”
等花開,她神色中閃過了一絲的訝異,隨即釋然,笑道:“若兄臺不介意,在下可否一起等待花開?”
白衣少年“哧”地一聲輕笑,柔聲道:“無妨,我正覺一人看花過於寂寞呢。”
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優雅少年,她心裡想,不由又看了他一眼。他眉如遠山,雙目秀致深沉,令人看不分明其中的神光。記憶中似乎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覺得那夜大漠中神奇的花開,都比不上那個少年的一個微笑,一次回眸。就連那最讓人驚豔的瑩白的碩大的花朵,也比不上他皎潔的一片衣角,一個動作的優美。
白光陸續閃現,當它又破開一道光影,呈現在她眼前的,已是青山渺渺,春草萋萋。蜿蜒的山道旁有一座供離人送別的旗亭。這日春雨霏霏,離人甚少,她打馬急行,卻聽道旁琴聲淙淙宛如月破流水,鳥驚層雲。
她恰恰驚覺身邊的殺氣,一柄銀劍如水般由山道草叢中飛來,直取旗亭中人的雙目。她無意多管閒事,但就在恰恰一轉眸間,瞥見了那旗亭中有白衣一襲。心中一動,已拍馬行近,眼前旗亭中,一雙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夾住那柄流星追月也似的長劍,宛如手拈春花,手的主人在輕輕一笑,目中神光瀲灩,柔聲道:“我只是不願意辨別你家主人的珍品,何至於要取我的雙目,如此橫蠻霸道,實在是不敢恭維。”
他語意閒閒地說,而被他夾住劍的刺客卻是目色驚惶,興許是他練劍出道多年也未曾遇到過如此尷尬的情形,他的劍刺不過去一分,也拔不出來一寸。那個少年的一雙手指,卻明明白白地夾住了他的劍身,“喀嚓”一聲輕響,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橫斷開來。
待到那名刺客滿臉羞紅地遁走後,她依然笑吟吟地站在一旁,意猶未盡地笑。
“你折馬而回,是為了看我的熱鬧?”那少年不緊不慢地從衣袖裡掏出手帕,輕輕地擦拭了雙手,然後笑看向她道。
“不,我折馬而回是為了給你掠陣,以報那日的茶水之恩。”她煞有其事地回道,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撒謊撒得羞愧。
“你報恩的方式,有點特別。”那白衣少年輕皺了眉頭,隨之笑意宛然。
“那人的主人讓你鑑賞什麼珍寶?你為何就不給別人面子以致惹禍上身。”她笑嘻嘻的,雙手抱住,歪頭問他,一點也不正經。
“我不看,他只是想要我的一雙眼,若然我看了……他會想要我的一生。”他含笑地緩緩道來,神情間卻是一點也不在意的漫不經心。
她挑了挑眉,怎麼聽這話怎麼曖昧,笑道:“到底是什麼珍寶?”
他笑意悠然地道:“掌上明珠。”
她差點咬破了自己的舌頭,仰首望天,好像平日裡她似乎沒有這麼愚蠢。
白光一閃之後,似已到了下一個夢境裡面。
月明星沉,清風朗朗,莽莽草原上,一白一黑的兩匹快馬盡情地在賓士。
她與他間互相地較勁,她自幼訓馬,不要說在馬上百步穿楊家常便飯,就是要在戰場上縱馬殺敵追逐千里也是視若等閒,如今怎麼可能在人馬合一的駕馭術上輸給了別人。
兩匹馬幾乎是齊頭並進,偶爾你超過了我,我又越過了你,卻始終無法有一人勝出,他們好像要這樣一直跑到天涯海角也無法分出勝負來。
而他們最終的目的卻不是賽馬,是追逐落月,要看看它最終在哪一處天邊落下消逝。兩匹馬都恰恰地在懸崖岸邊停住,一同掠韁看向那彷彿特別皎潔而親近的月盤。
她笑說:“就快要到十五了。”
他含笑道:“這月將滿未滿才是最美妙,不然古人怎麼會說月盈而虧,水滿則溢,太圓滿的事就意味了將要發生不好的事。”
她的眉目在月下顯得特別的清靈,輕嘆道:“可人生在世總想體會一下圓滿時的美好,只要感受過了,以後再遇到再多的苦難,想起曾經的圓滿,都會為那一刻的歡愉而堅強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