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雲言徵只能愣愣地發怔,臉色也是越來越不自在,幸好此刻隱藏在黑漆中,才不至於那麼明顯的尷尬。
若對方是別人,或者是粗放一點的人,她都不覺得這麼的如芒在背。
未待她的下一步動作,顧析似看透了她的窘迫。他從容地將手中的帕子展開,和原來相反地對摺再對摺回去,隨後遞過去給雲言徵,微笑道:“請長公主恕罪,是顧某考慮不周全了。”
雲言徵的臉色愈加發紅,這個千思萬慮的人怎麼就能將這樣的事情給算漏了呢?可是如何去責怪別人,明明是自己的身份習慣使然太過不在意這樣的小節了。若是別人,對於顧析這樣算是不禮貌而放肆的舉止不但不會接受,只怕還會生氣責怪,可是她置世俗禮儀於身外的九天騎主帥,蔚國長公主。
凝視住他,雲言徵含笑地接過了他的絲帕,沿了嘴唇輕輕地擦拭了一遍。動作沒有半點的猶豫,也沒有半點的粗魯,而是極致的雍容自若。隨後她將絲帕對摺,揣入了袖中,淺笑道:“這絲帕給本宮弄髒了,改天洗好再還你。”
顧析幽邃靜冷的眸中,閃過了一絲動容的顏色,微微一笑道:“有勞長公主了。”
雲言徵頷首輕道:“不客氣。”她的心卻並未如臉上的那麼平靜。當絲帕帶了淡淡的草木清香盈於鼻尖,絲滑細膩的觸感滑過了嬌嫩敏感的唇瓣時,她的心驀然地酥麻了一下。身體自然地有些僵硬,卻極好地控制住了手上的力道,溫柔地完成了這個擦拭的動作,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竟如此神推鬼使地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絲帕。直到手上的絲帕拿開了,才回過神來,禁不住唇上都似覺得有些發燙。
在昏暗中一切皆看得不太分明,顧析當先起身相邀,雪白皎然的衣衫隨住他的舉止款款擺動,宛如流水行雲般的幽冷飄逸。
雲言徵欣然一笑,擱置了手中為掩飾內心的波動而端起的茶盞,起身跟隨著他出了水榭。兩個人在迷濛的暮色中煞有興致地遊園。
兩人皆是憑了目力與記憶在花木橫斜,延綿蜿蜒的小徑上漫步而行。光線的缺失,讓身體的其餘觀感愈加地敏銳了起來。腳邊擦過的纖細芳草,肩頭垂落的繁茂花枝,衣袖輕拂的柔軟柳條,比起在夕陽下的遊園,更多了一份未知的神秘與探知的樂趣。
兩個人一前一後,同樣是素衣雪裳。夜色中,步履優雅,偶爾交談閒聊,在這昏暗寂靜而又花木叢生的偌大園子裡,顯得有些詭異,又有些奇妙。在淺淡的月色之下,遠遠地望去卻又是另一番溫馨有趣的景象。
他當先而行,她在後追隨。忽而見顧析從袖中取出了陶壎,雲言徵正以為他要吹奏曲子,卻聽他壎音悠揚,清脆而短暫。
雲言徵還沒來得及猜出他的用意,乍然的脆響就在林中掠了起來,眼前瞬間閃過了一片絢麗的顏色。映照出的花樹異常清晰,她甚至看到了最前面的那枝椏上花團錦簇中每一朵鮮花的姿態。心裡頭不其然地掠過了欣喜,四周頓時又恢復了昏暗。她轉臉去看向他,約莫看到那雙眼眸中似含了絲笑意,脆響和光彩復又莫名地在此刻綻放了開來,顧析的笑意宛然就如此地映入了她的眼瞳之中。
她不由得不感嘆,這樣的忽明忽暗花景,當真是讓人欣悅而驚喜。
仰首望去,一束一束的煙火在黯藍的半空中輪番地綻放,美麗的花朵開放出了七彩的光芒。身邊的花海也這在乍隱乍現之間,折射出了七彩的顏色。一時間,彷彿天上地下皆春風十里,鋪滿了繁花,恍如置身於一個夢幻的世界裡。
“隨我來。”
耳邊忽然有人輕聲道,她回神時,已瞧見顧析一襲白衣飄然如仙般落在了最高的樹梢上。
雲言徵會意地含笑,賞花自然要找到最好的位置去。她隨之躍上,顧析坐在樹枝上微含淺笑,指向了另一邊的空位,示意她去坐下。雲言徵看了那樹丫一眼,欣然前往,輕盈如飛燕般的一個轉折腳尖輕盈地落在了其上,那樹梢上的花朵也未曾動搖過了半分。
顧析遞給了她一個激賞的目光。他唇角的笑意忽然宛如蒙塵的明珠般被人拭去了那上面的塵埃,露出了原本玉潤瑩澤的絕色光華來。
雲言徵看得神色一呆,忙轉過頭去。只覺得此人若是真正地欣然笑起來還真不知是何等樣的驚心動魄?她放在腰間的手指微微一動,心中卻是暗忖著,真想將他那完美無暇的偽裝臉面掀翻了下來,看一看究竟藏在那裡面的是怎樣的一付真實容顏。
煙火又在眼前升起、落下,漫天漫地的繁花如錦,華美動人。她的心中那個笑靨竟是長長久久地不能消散而去,就連眼前的這些天上地下的三千繁花也因此而變得有些黯然失色了去。
身後的春風中卻緩緩地飄來了他輕柔的嘆息低語:“顧某隻希望能讓長公主放寬心,在此安逸地修養一段時日,那些煩心的事,且不要去顧慮。這一切終將會有結束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