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徵定定地看了他片晌,輕聲道:“若然蔚國的百姓,知曉了顧兄對本國的將軍見死不救,不知會作何等的感想,何等的議論?更況且,我此舉也是為了顧兄你考慮。”
“哦?”顧析眸中意味深長,含笑道:“此話怎講?”
“昨夜那具屍體恐怕是關乎了皇家的密事,而此事大概陛下此刻也已知曉。顧兄以為,你既然置身其中,如今還能全身而退,自由地出入京畿麼?”雲言徵言笑晏晏地問。
顧析臉上毫無驚懼,亦是笑道:“那麼,雲將軍是特意來為顧某提供庇佑的?”眼中的意思卻是就憑你麼?
雲言徵卻不與他慪氣,點頭微笑,故意用點大言不慚的語氣道:“正是如此。如若顧兄與我牽扯上了些干係,珩王爺、鳳舞長公主皆與本將最是親厚不過,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此事。以顧兄的聰穎,自然是知道何以為利,何以為弊?”
顧析默言不語地看著她,眼神中卻有些許的遲疑。
雲言徵雙手互相敲了敲,十拿九穩地道:“顧兄既是住進了珩王府,就已經與這蜚短流長脫不了干係。昨夜我本不想顧兄陷入此等困境,可你卻一意孤行地插足進來。然顧兄有此等誠意,我自也不能辜負了你的期盼。更何況,你膽敢孤身跟隨珩王爺進京來,必然是有過人的才能與膽識,自然也是有一番抱負的。不然大可在蔚國的青山綠水間逍遙自在,又何必來此涉足於紅塵世事?”
“照雲將軍如此說來,倒是顧某的不是了?但是我若想說,顧某是為了一見如故的知己而來,想要真心地在這玥城裡戲耍一番呢?”顧析似笑非笑地睨住她,淡淡地道:“雲將軍就不能相信了?”
“一見如故的知己嗎?是指珩王爺?”雲言徵眨了眨眼睛,神色間泛起了絲俏皮,介面道:“珩王爺玉樹臨風,才華橫溢,自然是有讓人一見如故的本事。但是……”她忽然盯住了他的眼睛看了許久,才淡笑道:“但依我觀察顧兄的面相所得,卻不似如此多情之人。”
“哦?”顧析的笑意微微地染上了眼眸深處,問道:“原來雲將軍你還會看相?”
“曾經拜過師父,自然是略知一二。”雲言徵氣定神閒地道。鬼才知道,她還拜過哪門子的師父?
“那雲將軍還想學點什麼?”顧析忽然就又轉了話鋒,語氣裡盡是漫不經心。他的人就坐在她的面前,卻有如天邊漫卷漫舒的輕舞白雲,任由人伸手去抓,但似怎麼也抓不牢靠。
碧綠濃蔭下,那女子背對著流光,清雅秀麗的臉龐隱在了暗影中,然而那一雙眼眸澄澈,其中隱藏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星芒。
“顧兄所知道的,本將軍所不知道的;顧兄所能教的,本將所能學的,都可以學上一學。”彷彿被他的語氣所激,雲言徵入鬢的長眉一挑,帶了些許凜然銳氣。她的語氣既不恭謹,也不謙遜,她是一國長公主,她是十萬大軍的統帥。她銳利的眸色一閃,斷言道:“就以一年為期如何?”
“一個月如何?” 顧析笑容散淡如昔,若雪的紗衣映襯出了他穩固的神情一派的雲淡風輕。彷彿就是再厲害的人,再紛煩的世事,都會被他以最氣定神閒的姿勢不著痕跡地削去了稜角,撫平了焦躁。
一個月。雲言徵面無表情地凝住了他,她的這一雙手就只值得他的一個月?縱然如此,他並不是一口回絕,那她的這一點狠心還是有所依仗。她微眯了眯眼眸,微隙在所必乘,微利在所必得,語氣悠然地道:“這天下人的悠悠眾口,雖不能讓顧兄你頭破血流,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總是會讓人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對於她的心思,顧析自然通透。眼前的這個女子將他的藥塗上,又用水洗掉,任由雙手潰爛至此。聰穎如她,想必心裡明白對付非常之人必須要用非常的手段。
她要謀算的就是一種成大事者的心胸和狠絕。她必然已知,要謀算此事,早已算計過了最好與最壞的結果,或是他心有惻隱而答應了她的要求;或是他無情地看著她的這雙手潰爛至無法復原。
顧析不動聲色地笑了一笑,就在她以為他會妥協時,卻聽到那聲音不疾不徐地在耳旁響起,宛如沒一絲漣漪的如鏡湖面:“一個月。”
他隻字未改,只是若有冷靜的旁觀者在旁或者可以看出了他笑容中有些許縱容的嫌疑。顧析面上帶著慵懶散漫的笑意,看住她的眼神軟綿輕柔,坦然自若地道:“雲將軍就不怕適得其反,將顧某逼得轉投了敵國?在敵國這件見死不救的事情,倒是會成為了一件功勞。雲將軍也該曉得,流言的方向也是可以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