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一個當時應該是在千里之外的人,又是如何得知了這深宮後苑裡的隱秘之事?
顧析並不理會身旁人的戒備,繼續手上的動作,肅容道:“麗妃死時已有了五個月的身孕,盤骨擴張程度可判是初次懷胎。”他頓了一頓,手指輕動,“孩子的脊骨也留在了她的身體裡。”他的這一番倒是話說得風輕雲淡,雲言徵卻是聽得臉色悚然發白。
宮中不曾聽聞過麗妃有孕的訊息,如果這個孩子是她失寵之前得來的,按照常理來說,她應該會立即宣召御醫前來記錄以爭榮寵。何緣竟已五個月了也無人知曉?雲言徵的頭皮發麻,這個孩子難道不是皇裔?麗妃那時正受到了父皇的冷落,那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麗妃的出走,乃至身亡,是否又與這個人有關?
驗屍文書上也並沒有記載了麗妃曾經有孕的事,這究竟是仵作檢驗時的疏忽?還是有人要刻意為之?他的目的又是要指向何處?
麗妃身後的這男子究竟是什麼身份?是在深宮後院中的男子,一個可以自由出入皇宮、戍守安危的侍衛?一個可以奔走於後宮而不人被懷疑的御醫?還是一個當時本就居住在皇宮中的東宮皇儲?她手心裡的汗微微泌出,思緒漸次地混亂了起來,雲言徵平靜的眼中也湧出了一絲躊躇不安,心中更是為了那些可能的猜測,怦然地擂動了起來。
“麗妃是以什麼身份進宮的?”顧析眉頭微動,心思總走在別人的前面,他丟出了另一個話題。
兩人似在比試,雲言徵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低聲道:“寵臣的義女,麗妃是因才藝出眾,容顏絕色,被先帝納入了後宮。想來她的手段也非比尋常,很快便得到了榮寵。”
兩個人長衣如雪地出現在了黑夜裡,同樣的自信強大,彼此間存在著極其微妙的相處。你一言,我一語,話只說了個開頭,對方已是心思靈透地想明白了下面所要談的話。
“寵臣可有可疑之處?”顧析將白布重新覆蓋上了屍首,目光轉移向窗外迷濛的月色,動作謹慎地脫下了手套。
“寵臣才學不高,只靠著逢迎得來的榮寵。麗妃失蹤後,他就被先帝冷落了,乃至新皇登基後,就讓他告老還鄉去了。”雲言徵眸色淡淡,心中卻疑慮起了另一種令人懼怕的可能。
“他如今還活著嗎”顧析手中的火摺子將放在石床旁的手套付之一炬,頃刻間灰飛煙滅,不曾留下了絲毫的痕跡。
雲言徵的眸光微微失神,呼吸頓屏。
顧析輕聲了一笑,篤定道:“無須緊張,送麗妃入宮的應該是另有其人,並非如你所想的那樣。”
雲言徵在黑暗中倏然抬起了眼眸,目光如火焰般灼灼的望向他。顧析卻依然如故,眸色幽然自若,淡然笑道,“血案故佈疑陣,矛頭自是指向了你心中所想的那一個人。他既指向那個人,必有八成的把握,能夠確切地知道了麗妃的一舉一動,甚至是知道了她有五個月的身孕。此人必定是在時刻地監視著麗妃,說不得,麗妃在後宮裡的行事,也是受到了他的指使與安排。”
雲言徵心中當如水晶般通透了起來,微垂下的眼眸中閃起了難以掩飾的顫動情緒,不期然地問道:“顧兄是如何斷定的?”
“以己度人。”顧析忽唇角上揚了揚,抿上了一絲笑意道:“雲將軍,將手伸出來。”
雲言徵卻是恍然回神,下意識地抬起了一雙手,下一刻,有些怔然地看住了他在黑暗中有如冰雪消融般的笑意。
顧析看著她的臉,笑了一笑,才從袖囊裡摸出了一隻白瓷瓶,輕描淡寫地道:“屍骨上被人塗了些噬粉,白布上也會沾染到了一些。雲將軍將此藥拿回去後,雙手洗淨了再塗上一夜便可安然無恙了。”
雲言徵猛然地盯住了他,倒是說不出話來了。
顧析又是無辜地笑了一笑,也是什麼都沒說,就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雲言徵的鳳眸極輕微地眯了一下,跟在了他的身後,將門重新上了鎖。兩人出了京都府衙,她回望著被他們來時點倒的那些人的藏身之所,心中隱約地覺得有些不安寧。目光微爍,只期望經過了今夜對他們所佈下的設局這一步步的破解,能給這一次血案下的陰謀些許的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