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析淡淡地一笑並不予否認,卻是轉而另起了話頭道,“珩王與鳳舞長公主固然是別人的目標,但我們卻不能放過了靜王。”他的目光倏忽深邃地看落在紙上的名字上,像是一條量尺去寸度起了這名字背後的力量。
“二皇……爺,靜王?他遠在封地,沒有旨意永不可入京。”雲言徵還有些疑惑,已見顧析笑起對這她搖了搖頭,聽到那悠揚動人的聲音就在耳邊倏然的響起:“他遠在封地,你可真的知曉他正在做什麼?你知曉他身邊有怎麼樣的人?縱然他身邊有各種各樣的探子,但遠在千里之外,一切的事情都不如在眼前有把握了?”
“他可以許諾草原聯盟;他可以煽動番族作亂;他甚至可以與豫國合謀裡應外合,一切只是為了達成一個目的。”顧析的手尖指出了紙上那些看似關係不大的暗線,使之一條又一條地攀連了起來。雲言徵在他的指引之下看到了一條條細小的河流匯整合了一條奔騰的大河,而在這一條正奔騰起來的大河裡面,源頭便已隱隱地指向了那位沉默隱忍的二皇兄。
“人在千里之外,如何就能夠把握住了京都的動向?應對得了每一步變化所做出的決策,若靠快馬傳遞,靠信鴿傳書,都有暴露的風險,也不能及時地判斷出事態的走向?”雲言徵說完了最後的一重質疑,卻見顧析眼中閃過了絲莫測的光影,他唇角淡淡揚笑,似遠山雪影,又似天外浮雲,不可捉摸,說出的話卻是讓她更為之震驚:“你有沒想過,他的人興許此刻已是在玥城了?”
怎麼可能?從封地到京畿一路不被人發現?又是如何地隱藏身份入的玥城?封地裡一直受到監視的靜王又會是誰?入玥城之後又是在何處落了腳藏匿住了行蹤?
一連串的問題在雲言徵的腦海中閃電般地掠過,她將信將疑地看住了顧析,謹慎地道:“顧兄,此事可不能說笑。”
顧析雲淡風輕地回看了她一眼,眸裡氤氳了抹沉靜穩固的神光,語氣低柔地道:“你已順藤摸瓜去查清了當年城西的酒坊是因何事而致荒廢,當時裡面的人去向,戶部官員的牽扯和京師府尹的翫忽職守。若有本事再去查清,如今因欲租賃酒坊而起的官家爭端,以致麗妃屍首被掘的人的來龍去脈;戶部官員的背後干係和京師府尹失職的真正因由,便更能證實了我今日所言的是真是假,也就能解開了你心中的某一些疑團。”
雲言徵的目光微微黯然,低頭沉思了起來。
“自然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多,破綻就越大,我們的目的會暴露得越快。我們要搶先在前頭,將事情發展的方向掌控在了自己的手裡,方可能制定勝局。”顧析悠然的聲音響在了她的耳畔,驀然地有一種強大的自信從他的語氣中滲透了出來,使得她的心又是驀地怦然一跳。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決戰於沙場之上,他語意雖不嚴酷,但其中所包含的殺伐決斷自有一股凌厲的冷冽。她就像是驟然看見了他的另一個面,不僅詫異,更多是有種並肩作戰的酣熱沸血。
他白衣融春,如此閒坐於南風起伏中悠然談笑,竟然有了一種冰雪料峭的氣質蔓延在身周的空氣裡。就連那讓人無法忘懷的清靈容顏,也似帶起了一層奇特的奪目輝光,使得別人無法向他逼視。
雲言徵發現自己此刻已無法淡定地對視住他的那一雙眼睛,情不自禁地微顫了眼瞼,移開了目光,心中怦然的聲音卻越加地強烈。就連帶敏感地發覺,他就在身邊的呼吸聲也似變得清晰可聞,讓她無法去逃避。
“這就當是我對雲將軍你考量的第一課罷。”他微帶清冷的聲音,讓她在恍惚間逐步地回神。
雲言徵暗歎著輕咬了咬牙,隨後咧嘴露出了一絲微笑,萬千感受皆化作了平常,堅定地道:“我斷然不會讓顧兄你失望的。”她鳳眸裡驀地晏笑起來的神情裡自帶了一股獨特的爽朗和磊落,似清風吹拂過了蒼松之間,似白泉流淌於奇石之上,目光裡又稍微地透露出了幾分不馴的傲然來。
顧析凝望住了她,神情已變得柔和與平靜,彷彿方才的冷峭肅殺並不屬於眼前的這位眉眼溫潤的少年,那就像是別人眼中偶爾出現的幻覺,一場鏡花水月般的夢境罷了。他朝她微含淺笑,輕言溫語道:“但願如此。”
雲言徵利落地收拾起了散落在草地上的諜報,用來時的灰布包裹起來揹負在了左肩上,心中不由地輕嘆了一聲,這個人的潛藏就像是天上變幻無窮的浮雲般精彩絕倫,讓人目不瑕接。
右手執起了她與顧析所書的那兩張脈絡圖,目光便已定定地落在了紙張上,他的字寫得實在是太好看了。就連她這個自創了別具一格的“雲體字”的蔚國長公主也不得不由衷地讚賞,此人好像是無論做什麼事都會做到了極致,竟是不知從哪裡來的這麼多的智慧與精力?
將這兩張紙摺疊了起來,一併揣進了懷中藏好。她才朝顧析一揖為禮,而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微雲園”去。
梨花樹影的雪白翠玉之中,她纖長堅定的背影顯得格外的英朗,宛如潑墨山水畫中的那一帶川流九天的磅礴飛瀑般的恣意靈動。
長公主府,東苑的“振翮院”內。
寢室外的夜色早已幽邃,四處沉靜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