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季梧桐躺在寬大床榻上輾轉難眠。大院中另一端,醉漢陳淺墨此刻再也沒有一丁點醉像。
“明天由他去把事情鬧大。”
紅鳶兩指捻杯,清酒點點殘餘在紅唇上。
此刻陳淺墨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混沌,聽到紅鳶的話輕輕點頭。
那些下三濫招數只好統統作罷。
“這孩子心地不錯,就是膽子小些。一路上,你們也不給撐撐場面。”
紅鳶望著眼前燭火,竟輕輕笑了兩聲。
陳淺墨頓了頓道:
“您的玉牌在他手裡,我們也是怕他做出不妥當的事來,一發不可收拾。他還太年輕,經事太少…”
紅鳶撇了一眼瘦高的陳淺墨,緩緩開口道:
“玉牌能號令無問樓不假,但敢問陳掌事,季梧桐何處做的不妥了?”
陳淺墨聽了這話一時語塞答不上來。這季梧桐一路的行徑,他們幾位掌事都是瞭如指掌。
不妥之處,倒是一份也說不出來。
見陳淺墨不答話,紅鳶繼續道:
“經事太少,是因為遇事太少。這孩子的心性又是個不惹事的主。要說處世妥當,你們幾位掌事年輕的時候,哪個是穩當的主兒?”
陳淺墨聞言有些尷尬的笑笑,無問樓的掌事可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紅鳶見陳淺墨笑了,還不忘給自己的這位掌事回憶一番,進而再飲上一杯道:
“張善友當年在法家拂士榜裡,是前二十的人物吧?”
陳淺墨點點頭,此話不假。別看現在張善友肥頭大耳,逢人便笑。
當年的雷霆手段一絕,更是在兗州邊境以一人之力,在上千只妖獸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說罷張善友,紅鳶又提起了那個在錦山城的老秀才,望著窗外的紅鳶繼續講:
“何桀當時被人稱為兵家二十四絕之一,如今倒真是一幅老先生的模樣了。”
陳淺墨咧嘴一笑,當時自己還與何桀走過幾招,二十四絕並非虛名。否則,何桀也不會活著從西邊大漠回來。
紅鳶將酒杯輕輕放在桌上,上下打量了一會陳淺墨,這才開口道:
“你就更不用說了,儒門三家十年一辦的千秋會,你當是去街邊小攤上吃喝般自如。”
陳淺墨聽了這話苦笑一聲,拿起桌上的酒壺往嘴裡灌了一口。
千秋會在十年前停辦,就是這位醉漢的傑作。
陳淺墨一口濁氣吐出後開口:
“樓主提這些作甚…您從來不收徒,這季梧桐我們肯定都是關照著的。”
紅鳶搖了搖頭,起身道:
“你們太過關照了,咱們無問樓近些年來,太安靜了些。”
送走了紅鳶,陳淺墨一人呆坐在屋內。
是啊,咱們無問樓這些年來確實太安靜了。
有開酒樓精打細算的商人,有吃不飽穿不暖的老先生,有爛醉如泥耍賴犯渾的地痞,有勾欄撩裙的娘子。
無問樓這些年就像是一塊大石頭掉進世俗這攤爛泥裡,越陷越深。
旁的散修門派,有依附封王權貴的,也有攀上正統仙門的,唯獨無問樓在這塵世中獨自飄搖。
一夜過罷,季梧桐基本上沒閤眼。
靠別人出力謀算,終究不是他的習慣,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心境裡的神像還丟了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