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沈婕說:“你知道我們的終點站是哪裡嗎?”
“南輝大學城。”肖堯告訴他。
“南輝大學城,這個終點,它重要嗎?”沈婕沒頭沒腦地問道。
“?”肖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什麼意思?不重要啊。”
“是的,不重要,”沈婕語調輕快地說:“你不覺得,這一趟旅行最大的價值,其實是路邊的風景嗎?”
肖堯瞥了一眼車窗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荒涼與疲憊。
窗外,荒蕪的土地上,幾株乾枯的雜草頑強地頂著熱風,在烈日炎炎下苟延殘喘。
遠處,零散的農戶房屋隨風而起,與周圍的枯樹散落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荒涼蕭索的畫卷。彷彿所有的生命,都被這裡無情的環境所漸漸削弱,只剩下一片黃褪褪的土地和隨處可見的蕭條。
“你確定?”肖堯咧了咧嘴,指指窗外:“我們這次旅行的價值難道不是測試那個……距離嗎?”
沈婕看了一眼窗外,瞪眼道:“別抬槓,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我當然懂你的意思,”肖堯告訴沈婕:“倘若我真的母胎單身到30歲,最後娶了你這貌美如花的完美老婆作為結局,這也永遠改變不了,我青春期悲慘孤苦無依的事實——路上的人和風景,很多是有價值的,我在世上行走,記憶是唯一的包裹。”
“我就知道你會懂。”沈婕說。
“可是,還有一些是沒有太大價值的,”肖堯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的荒涼:“就像你剛剛,在上一輛車上跟我說的,那個提著菜籃子的老奶奶,我們恰好跟她有了一面之緣。可是這一面之緣帶給我們什麼了嗎?我們見不見這一面,對彼此會有任何影響嗎?”
沈婕張口欲言,肖堯卻自顧說了下去:“不管我中考的時候做對了哪一道選擇題,做錯了哪一道大題,最後我去了方濟各中學,多明我中學還是魯迅中學,我認識的絕大多數同學甚至朋友,終有一天,都會和那個提菜籃子的老奶奶一樣,再也不見,再也不聯絡——你不會真的以為,有多少中學時的友誼能保持一生的吧?”
“為什麼不能?”沈婕不解道。
“當然,鬱璐穎也好,我別的前女友也罷,哪怕最後再也沒了聯絡,她們也都會是有用的風景,都會是珍貴的回憶,永遠在我的心底,不會是提菜籃子的老奶奶,”肖堯繼續自顧說道:“我們活在當下,就應該為了1%的希望,去付出100%的努力,那樣即使最後失敗了,我們也能問心無愧。
“可是現在,我的沈婕,我的愛人同志,”肖堯聲情並茂地說:“現在我和鬱璐穎已經是0%的希望了,如果我還要去和她……那這不是耍流氓,又是什麼呢?”
確實是耍流氓,沈婕在內心深處承認了肖堯的觀點。
可是,年輕人偶爾耍個流氓,怎麼了?
“你還記得不,咱倆在舟莊,一起泡澡的時候——”
肖堯說這話的聲音可能有點大,前面的格子襯衫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沈婕一腳用力地踩在了肖堯的腳背上。
“你還記得不,我那時候和你說,”肖堯略微壓低了聲音:“你是上帝賜給我命定的妻子,愛你是我的義務。”
“記得,”沈婕眼中的眼波流轉:“當時我還蠻感動的,當然現在也是。”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肖堯舉起右手的食指,指了指車頂:“或者說,你的那個命運,宿命,時間線的自我收束,哎隨便什麼吧,我覺得它也只會,為了一段本該註定存在的婚姻,去把兩個人拴在一起,而不會按著兩個人的頭說,不行,你倆今天必須得給我耍流氓,把這個流氓耍完。”
肖堯說這話的時候,連比帶劃,沈婕“噗”的一聲,捂住了自己嘴,笑得連肩膀都在顫抖:“肖堯你說話太逗了。”
“那是,”肖堯挺了挺胸:“我一貫幽默風趣,擁有有趣的靈魂。”
“可是,婚姻和戀愛有什麼本質區別啊?婚姻不也是一個人造的社會概念嗎?”沈婕問他:“對於更高維度的自然法則來說……”
“不,不是的,波哥跟我說過,婚姻是一項上天設立的聖事。”肖堯道。
波哥也跟我這麼說過,沈婕想。
“所以,你現在也準備信教了?”沈婕調侃他:“這下子跟傻妹更般配了。”
“得了吧你,”肖堯翻白眼道:“也不知道是誰,天天早上爬起來拉著我晨跑,然後去參加早彌撒,到底是誰啊?玫瑰經念得飛起——”
肖堯這話說到一半,白眼翻了一半,便翻不回來了。
他兩眼泛起了白,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往後便倒。
沈婕一把托住了他:“司機師傅!司機師傅!停車!停車!停車!”
少女的聲音有些淒厲,車廂裡的大學生們都回頭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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