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桓小寶就央朱林將那毛巾完璧歸趙。朱林問起,只說是近日風大,外頭撿來的。便心虛地不敢多言了。
自從那次生水術事件之後,桓小寶心中一直有些沉重,這個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以前是吃嘛嘛香的,現在卻食之無味,夫子的課也不太能集中精力。聽得紫欣說要是被男人看光了就要嫁給那人,不然以後沒有男人敢娶了。雖然她對嫁人的概念就是有人會分你一半的床,但是總覺得事情前所未有的嚴重,心中好像拖了塊大石頭。
入夜她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個經常冷著臉的樓滄穿著新郎喜服對著她笑,趾高氣揚的對她說:“你已經被我看光了,趕緊跟我回去拜堂。”“想的美,誰要嫁給你,有多遠滾多遠。”她氣急地吼道。 那個樓滄也不惱,直接一個飛撲過來要抱住便走。她見了,拔腿就跑,沒成想半道上碰到了那個司馬逸也同樣穿著喜服道:“不嫁他,那就嫁給我吧。” 說罷也向她奔過來。可是要跑的時候,腿卻不聽使喚,只能慢慢挪動,眼見的兩人從不同方向追過來,急的大叫起來,突然就驚醒了。旁邊的紫欣也被桓小寶的叫聲驚醒,問其緣由,扶著床大笑起來。
桓小寶賭氣地說:“ 姐姐真是涼薄,見我這樣也不安慰安慰,怎麼辦我要完蛋了。”紫欣見她凡事機靈豁達但是遇到這事真的就是個小孩子。趕忙收住了笑道:“有機會你問問他們倆誰看光你了就嫁給誰。 就這麼定了, 你也不用苦惱。他們兩個人我看都不錯。”桓小寶一個鯉魚打挺的從床上跳下來道:“不行我現在就去問問他倆,等問明白了再叫他倆發個毒誓不許告訴人,這樣我就能安心了!”
“喂,你等等都這麼晚了, 被抓....”沒待紫欣攔住她,便風一樣的嗖沒影了。紫欣啼笑皆非,也感概這個小傢伙武功精進不少!不過泰和非普通書院,晚上有巡夜夫子,花嬤嬤偶爾也會大半夜的起來溜達,各處都有些機關暗道,要是出點意外該如何是好。說罷也披衣起身,剛到門外,就見匡閣主和花嬤嬤交待什麼,心中納罕:“小寶此去會不會有危險。”心下躊躇,不知如何是好。她雖然也習得一些基本武術,但是自己志不在此,故而也沒法像桓小寶那樣飛簷走壁,想到飛簷走壁突然間想到什麼”這個小寶,沒有武功底子,來泰和這兩年怎會如此精進。難道是姨夫之前有教過?”紫欣想著劍閣閣主赤后羿說過,“要習的飛簷走壁也最少有五年的功底除非天資非常人。”“也許我們家小寶就是那個天資非常人吧!”
桓小寶利用輕功熟門熟路的竄到晴天居,她知道男弟子多半是 兩人一間或者一人一間。那個樓滄,桓小寶不禁想起初見他時那副倨傲的表情,如今想來,他一個人獨住不是沒有道理的。 剛溜達到柱子後面,桓小寶見一道陰影閃過,就像是風吹動了酒家屋簷下插著的旗幌,在月光底下投射轉瞬即逝的陰影。小寶心想:沒有風,難道是?突然心中一哆嗦,汗毛直立。在這寂靜的夜晚,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 但轉念想:泰和四處都有結界,一般鬼怪妖物是進不來的。我倒要看看是誰,便偷偷地朝著那個方向追過去。
那個影子的輕功甚好,借月色稍可辨得是一身藏藍衣袍瑩瑩有光澤,看來是上等衣料。心裡蒐羅了一遍,各處閣主還有夫子們也沒見過誰穿這個色的衣袍。是江湖中人還是朝野中人,心中這麼一思量,那人已經進了院長大人的小院。
之前在劍閣練劍時候,只是遙遙望見過這個地方,隨口道:“院長大人的居所竟然不及副院長大人的居所氣派闊朗。”只聽得小朱頗為崇敬地語氣說:“院長大人無親眷,又生性淡泊,所以居所也格外古樸些。 不過院長大人身負培育桃李,維繫天下太平的重任,所以住所處多有機關密道。”
在外牆糾結了一番,但還是管不住自己,仗著輕功甚好,飛身潛了進去,雖然是小院,但是卻格調清雅,院中兩邊各有竹若干,隱約可見屋前有棵樹,樹周圍有很多長相奇特的不知道是花還是草的東西,桓小寶擔心各處有機關,不敢冒進,只得踅進一處稍靠近窗戶的地方將內力集中在雙耳又用手張在耳郭邊緣以便偷聽。
良久不見動靜,只見得裡面燈光影影綽綽。桓小寶只得謹慎地慢慢挪步,靠近才知道繞樹而長的那些是一些古怪的花,它們的花骨朵望著月亮的方向,跟人仰頭望月的姿勢一樣,桓小寶此時也無心觀賞。
只聽見裡面有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諸葛兄,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俊朗瀟灑。好久沒喝到你釀的液明珠了,現在想起舌尖還是有那份餘韻。別人都說酒是俗物,可我覺得是他們不知酒,不懂酒,它的回甘其實就是我們的滄海桑田。
“我這些年一直在研修術法,未得空與兄品酒, 吾之過也。該罰,何不趁今夜咱們對月把酒,豈不快哉。”桓小寶聽得這個似乎是院長的聲音,那人繼續道:“ 我今日來有兩件事;第一,我希望你能兌現你當年的承諾,把那幅畫給我;第二你邀我回泰和督導以及教授中級學堂弟子術法這個我可以應承下來,但是我總覺得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院長那頭沉默良久,突然轉而低沉道:為何你如此執著於昔年往事,那已經過去了,只有此刻才是最真實的。“每個人都有他的執著”那人長長嘆了口氣。“實話告訴你,那幅畫並不是當年龍章的畫像,據說是她的母親流光皇后。你離開泰和不久就遇火焚了,這個我也實在是對不住。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對你的承諾未兌現又要煩你教授弟子們,確實難為你了。”
那人道:“諸葛兄你心懷天下可敬可佩。 教育學子,維繫四海平和,這個為弟也責無旁貸。 但這次這樣急,可是有什麼大事?諸葛兄請明示”“近日我夜觀星象,熒惑守心,地煞黑氣瀰漫。算著時日,天下將有大難,妖物將出,魔王重現,四海混戰,百姓將要遭受塗炭。”那人道:“諸葛兄可有良策。”
桓小寶聽到此處心中著實驚出一身冷汗,正想細心聽著。忽聞得的一陣輕香無意順著鼻息沁入肺腑,余光中的月亮竟朦朧中離自己遠去。
次日醒來,已經是鐘聲過三,忙不迭的收拾妥當例行早會。小寶列在行中,估摸昨晚的事。滿腦子裡都是問號:昨晚自己是如何回來的。聽得紫欣說是我是自己走回來的,可是我怎麼沒有印象,昨晚我去找樓滄,可是沒見成,自己又去了哪?桓小寶摸摸頭,不得其解。
正遊神,突然院長大人高聲道:今日我們院督導遊歷回來,今後中級學堂的弟子由我們督導給大家授課。說罷一個穿藏藍袍子的中年男子走到訓話臺當中,桓小寶見他雙目炯炯,那樣的眼神無論從 哪個角度看都像是瞪著你,桓小寶心想“這樣的人若是遇到敵手,不用出劍,光瞪眼功夫就可讓對方讓畏懼三分吧!”因為心中有事,桓小寶在早會上多半是在神遊。唯一的收穫就是知道此人叫做葉齊明,以後自己在中級課堂恐怕要常見到此人了。只要不是匡哲那個老頑固就好!
今天上的是經史課,李勳夫子今日講的是《詩經》中的《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
大家搖頭晃腦的讀著,夫子饒有趣味地手捻著鬍鬚,揹著手來回踱著愜意的步子。窗外晨曦正好投射進來,將學童們的臉映襯地更加朝氣蓬勃,伴隨著隱約可聞的木樨香,眾人都是一副參禪頓悟般入定的模樣。桓小寶餘光瞥見那個暴躁狂人穆寒的臉上長著茂盛的細細絨毛“這難道就是日後會長成鬍子的?”心裡這樣想著又偷眼看朱林:以前見著都是包子臉,不知道何故, 突然間覺得包子臉似乎在慢慢的消退,隱約有些男子漢的輪廓。算著時間快兩年了,原來大家都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變化!
突然李勳夫子示意大家停下來,以一貫平和的口吻道:“這首《關雎》雎鳩之“摯而有別”,興淑女應配君子;以荇菜流動無方,興淑女之難求;又以荇菜既得而“採之”、“芼之”,興淑女既得而“友之”、“樂之。雖是言男女互相愛慕,亦可以做為我們心中追求中的美好。窈窕淑女可以是你們的人生志向也可以是一種精神境界的追求。”
底下是鴉雀無聲,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和鼓舞。桓小寶見那朱林雙手攢成一個拳頭,好似要幹大事般篤定決然。心中想著:’’這本是極其輕鬆明快的詩經,怎麼一經夫子口,就那麼地一本正經起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怎樣的男子才稱得上君子呢? 想著自己在家時,隔壁家住東頭上的親戚就是受不了夫君的打罵上吊自盡了。可是她的夫君卻是當時人稱君子的都尉大人,政績頗佳,口碑極好。當年她夫君也是託媒人千求百求,娶回家後不幾年就是動輒打罵,即使是當著門下也如此。可是諸人都覺得男人打老婆天經地義,無損他君子的美名。
“夫子,弟子有一事不明。”桓小寶站起來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什麼樣的君子才是淑女的好逑呢? 有些男子雖然世人稱為君子但並非淑女的好逑, 他們似乎才幹頗佳堪為男子表率,但並不懂什麼如何做淑女的好逑。”
那個李勳頗為詫異,教學數年從未有人如此提問,看眼前是那個經常搗蛋的小娃娃,臉上稚氣未脫,問的這般老成,覺得有趣,便和藹的笑道:“君子併為淑女一人的君子,君子有君子的責任,自然不能如淑女般愛慕君子,君子當心懷天下博愛眾生。”
桓小寶一聽,心中頗有不滿:“這不是搪塞我,包庇你們男人嗎?”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嘴巴不受控制道:《關雎》雖好,可是不見容這個世道。世人皆關注君子是否得了窈窕淑女,卻沒有關注淑女要什麼樣的君子。
那個李勳心頭一震,突然想起昔年舊事來,心中恍然大悟道:難怪當年淑君舍我離家修行,作為丈夫我全然沒有顧慮過她的想法,也從未好好地聽她說過話。自己總以大丈夫當以天下為己任,不該囿於兒女私情為念,忽略愛妻多年。枉自己自詡君子,終年遊學在外,卻沒有盡到一個丈夫該有的責任。心下想著今年七夕一定把她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