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魏搖光去思政殿報道的時候長孫乾通知了她啟程去西北的時間是七天之後,那天是農曆十一月初一。
搖光笑著應下,微微而笑的樣子大有來者不拒的意思,倒是很難讓不服氣的人說她點什麼。
接下來的七天內,她早上卯時來思政殿報道,偶爾跟著皇帝上朝記錄一下言行,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就是跟在傅惟仁身後到處跑。
幾乎是把朝廷的幾個主要部門全部跑了一遍,認識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那些人看在她是跟著傅惟仁一起過來的就特別給面子,一些無傷大雅的好處也願意在私底下給一點。藉著這股強勢東風,魏搖光在去西北之前就把有關東雲、南楚和西北的東西全部查閱了一遍,心中對盛家在西北的事情也大體上了有了一個較為清楚的認知。
所以在結束了最後一天的跟跑之後,傅惟仁問她:“你還記得先前的那個約定嗎?”
十月的最後一天,天空終於不再下雨,雲層飄在西邊把太陽擋起來,大地變得陰暗,涼風在入夜時分颳起,撩起了傅惟仁寬大的緋紅衣袖,馥郁的花香鋪面又撲鼻,彷彿盛大華麗的夢還依舊沒有結束。
搖光吸了兩口花香,鼻頭微癢,腦袋混沌了一下索性就揣著明白裝糊塗。
“您想要一個什麼要求?”
西北的事情傅惟仁的確是沒有自己告訴她,但是他卻把她帶去了能夠知道的地方。
所謂知恩圖報,就不能是一個不知好歹的人,況且她手上還握有一個紀凌仁的人情,若是情況不對勁的話就把人情抵出去吧,單看傅惟仁願不願意接受了。
她心中的算盤打的嘩啦作響,站在她對面的傅惟仁環胸而立沉默無言,越來越大的風和乘了風的衣袖將他高瘦的身材襯托得越來越單薄,好似他隨時都要乘風而去了一般。
搖光的心裡頭剛有了一點不忍心他就主動開口把搖光的同情打消殆盡。
“我的要求就是你絕對不可以拿別人的人情來抵消給我,我可並不稀罕別人的爛人情,自己說下的話就自己去做到。”
覺得自己心思被對面人窺視乾淨的魏搖光難免露出了訝然的表情,而傅惟仁則是看著她冷呵了一聲,不愉快的情緒被表現得異常明顯。
“你果真是一個愚鈍到令人忍不住想打壓的小鬼。”
傅惟仁的嘲諷和低斥都是一個味的,搖光表示聽得多了就有免疫力了,但是!這不代表著她可以任由傅惟仁總是貶低她啊。
“右相大人您是地主家糧食多不懂得下官這種貧農緊巴巴過日子的辛酸,拿別人欠下的人情去抵消自己欠下的人情確實不道德,不過這裡面也有您的原因。”
魏搖光自下山以來幹過最多的事情就是嘴炮別人,倫論胡扯瞎扯歪理她就沒有輸給過誰。
當然,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一般人,她也幾乎沒有從他身上獲得過什麼好處,不過這不耽誤他下意識反駁對方的話語,至於以後的事就等過了嘴癮再說吧。
這會兒,魏搖光已經把她的理智和冷靜全部丟下了。
不過傅惟仁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幾乎是被魏搖光的反向指責給笑到了。
“燕玉衡?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我的原因?你說說是什麼。”
“之前您在下官的府上與下官定下約定,內容是若是下官能夠讓您心甘情願告訴下官有關西北的事情就是下關贏,反之就是您贏了。而事實是,下官既沒有讓您心甘情願自己告訴,同時下官也並非沒有從您那裡知道有關西北的事情,所以有關約定的事情現在幾乎就是不成立,誰都沒有達到要求,不是嗎?”
魏搖光有學過合同法,摳字眼和逐條對應那是嫻熟的很,只不過看起來就是頗有點胡攪蠻纏的感覺。
“嘖!”
傅惟仁咋舌,他放下環胸抱著的胳膊走近了兩步,低頭盯著魏搖光用輕如柳絮的聲音對魏搖光說:“那我方才提出的要求其實也是不成立的,畢竟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老老實實去完成我提給你的要求。”
說完話他就立馬後退一步轉身走向了停在街角的黑色馬車,最後的一句話順著風送到了魏搖光的面前。
“回去吧,明日你就要和殿下啟程去西北了,我希望你可以活著回來見我。”
他彎腰鑽進黑漆漆的簾幕之後,緊接著一個影子從空中落下,驅趕著馬匹離開了這裡。
暮色四合,涼風從地面往上吹,魏搖光身上的硃紅色官服也似乎有了生命,在烈烈作響的時候猶如泣聲,寒冷也猛然襲來,讓忍不住她抱住胳膊搓了幾下,心情說不出的沉悶,跟塞了一團棉花似的,悶悶的無處發洩,偏又不能發洩,全部憋在心中發酵成酒糟。
於是,魏搖光也不再願意獨自呆在冷風之中,抬手壓了一下頭頂的官帽頂著風轉身往狀元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