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白壟堆的一個制高點,極目所望,夕陽下,白壟堆那白色鹽鹼殼竟然泛起點點銀光,似鱗甲般,似乎立即匯聚成條條白龍,在光影中翻滾著、遊弋著,白色的脊背時隱時現,首尾相銜,頓時給人一種虛幻飄渺的感覺。白壟堆,已經開始扭轉了他們的情緒。
一股溼流空氣迎面撲來。最後,當轉過一個雅丹時,他們驚呆了:一座波濤洶湧的大海出現在他們面前。它橫亙在西域廣袤的天空下,萬頃一碧,碧藍,深邃,神秘,波濤不驚。
它那時候的名字不叫羅布泊,而叫蒲昌海。出使西域的張騫,為人們帶回去了它的名字,而太史公司馬遷,第一次用文字將它錄入史書。一個碧藍的海,它的靜謐得讓人不忍去挑破。
海邊環山,層林疊翠,倒影映在水面,而人在畫中,畫意清涼。
激戰、逃亡了一天,再沒有比這裡更適合於憩息。這幾乎是夢想中的天堂。
可惜,傅介子這年輕、英俊、精力旺盛的蠢驢子根本無暇欣賞風景,他在埋頭忙碌。從停在海邊開始,他就忙個不歇。從樹林裡採來了許多闊葉,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折下許多枯枝,聚成了堆。挖掘了一條小渠,從海邊通到岸上。扳著鋼刀,在地面掘坑。如果有人看見,傅介子正揮汗如雨,滑稽而殷勤地用刀刨地,恐怕會驚愕得合不攏嘴,舌頭都要掉出來吧?
雁翎則靜靜地站在一旁。她髮鬢沾滿汙垢,囚服破破爛爛。不過她天生麗質,倦容也難掩她的清秀。這個盲女,將成為傅介子的夢想嗎?在白壟堆,由東向西穿過,絲路古道在此分岔,一向西南至樓蘭或向西至營盤尉犁,一向北翻過庫魯克塔格山到達吐魯番。這裡經常有風,將流沙捲入空中形狀崑崙奴,迷失行人,漢朝不斷命令樓蘭國軍民提供嚮導和飲用水。傅介子邊幹邊說話,“如何送你回去?”他問。“我們只需往南而行。”
“往南而行?”“是,進入樓蘭,就到了匈奴大馬營。”雁翎說。傅介子沉默了片刻,他心中尚存疑問。“本大俠有一事不明。”
“請講。”
“大馬營高手眾多,怎會派你?”
“沒有人派我。”
“啊?!”傅介子愕然。
“母親未完成的心願死後,由我來完成。”
“你便從洛陽學習完養蠶技術之後,去了十二樂坊,準備出關?”
“母親在那裡遇害,”雁翎輕聲道,“兇手就是稽查的這些狗官!”
“所以,你才逢軍官便殺?”
“沒錯。”“守邊狗官甚多,你如何殺得完?”
“我殺一個是一個!”
“十二樂坊是什麼地方,你難道不知道?”
“為了母親,我願意如此……”雁翎的眼圈紅了,她的聲音倔強又顯出幾分單純。
傅介子望著她,眼神中露出一絲同情和感慨。“路途險惡,就沒有人接應你?”
雁翎傷心道,“母親不在了,我寧可去死!”傅介子的表情複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