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山腳,山腳處卻站著一魁梧人影,在月光下顯得威武不凡,麻衣青年帶著柳若兮走上前,對著那人開口道:“姬老先生,是來尋姬凌生的?”
來人正是姬長峰,姬長峰哈哈笑道:“那小子用不著我管,倒是閣下不露出那一手,老夫還不知曉思嶽城來了位貴人呢。”姬長峰故意放低了身份,對看起來年紀比自己小上太多的青年顯然極為重視,而姬長峰以平輩相稱,放眼思嶽又能有幾人。
永遠叫人猜不透的青年笑而不答,姬長峰隨意問道:“閣下現在要離開了嗎?老夫可還沒盡地主之誼,要不等我捎上凌生後再回復敘一敘?”
青年擺擺手示意不用,輕笑道:“老先生不必擔心,在下不是皇宮裡那人請來的便宜打手,也不會摻和進來的,現在便要走了。”姬長峰見他直接挑明也就放下了戒心,正聲抱拳道:“那老夫就不送閣下了。”
來得瀟灑走得也灑脫的青年帶著柳若兮離去,姬長峰背對著兩人突然喊了一句多謝,是為了姬凌生,少年的背影一頓,然後踏著月光消失在夜色中。
兩人走後,姬長峰站在原地,搖頭苦笑,如此修煉天賦,真是讓人羞愧難當啊,難不成是最高的九道靈根?也怪不得天資過人的柳丫頭都要跟著他。
姬長峰抬頭看向山頂,以姬長峰的目力隱約可看見那裡坐著一個人影,此時月光悽清,那人身影有些蕭索。姬長峰眼中透著慈愛和擔憂,自語道:“就算你不能修煉爺爺也要給你打出一片大好江山讓你揮霍,你奶奶和你母親在天上看著你,我和你父親在地上護著你,養個敗家子我也樂意,到時候我也好撒手,見了你奶奶也有臉交代了。我姬長峰的孫子還能讓別人欺負了不成?”
······
姬凌生坐在山頂懸崖邊,這深宵的冷風吹得他有些心煩意亂,那個神鬼莫測的同齡人的話語讓他很動搖,原本想好的一輩子渾噩荒唐度日忽然不太確定了,前途搖搖欲墜。
姬凌生伸出手,嘗試了一下,並沒有那個時刻擺著一個惱人笑臉的麻衣青年的手中玄奇,本來一個天人之姿的柳若兮天賦異稟就夠嚇人了,和姬凌生相差無幾的年紀,修為卻是一騎絕塵的超出一籌都不止。玄宮第五門,夠厲害了吧,在整個思嶽都可被奉為座上賓,可那同行的青年比之柳若兮不知強了多少,地境啊,姬凌生暗罵一句這狗 娘養的世道。心底也清楚那種修煉天賦絕對是世間罕有,很可能是傳聞中可挑起天下大氣象的九道靈根,而自己這靈根一道好像也是世間罕有,姬凌生無奈的笑了笑,這算不算一次難得的碰面?
姬凌生盤坐著看向山下,整個思嶽城在月光的輕唱下進入夢鄉,偶爾亮起的幾抹燈光很快又熄滅了,姬凌生看向南部卻看不到隔得遠遠的姬家,倒有一處燈火不滅,應是雪玉閣無疑了,更遠處,高大的城牆隔著一望無際的森林原野。姬凌生收回目光,看著天空出神,一輪峨眉月似乎有意輕裝出行,只帶了幾個平凡的星僕,姬凌生看著略顯暗淡的夜空,這片天真的有些矮了,伸個懶腰都不夠。
十六年前,姬凌生呱呱墜地的時候,那時姬家還奴僕無數,熱鬧非凡。禍福相依的是姬凌生這根代表姬家下一輩繁榮的獨苗沒有該有的喜訊,反而是一聲噩耗,城裡人都說這孩子是個報怨的煞星,剛出生就剋死了孃親,以後少不得禍害人。孩子出生前名字已經定下來,叫錦寧,表字餘泰,僅是富貴平安的意思,降世的那晚給讓震怒的姬長峰生生改成凌生二字。
姬凌生慢慢長大,姬長峰滿含期望準備的諸多修煉法門和靈丹妙藥後來卻沒了用武之地,一道靈根,這還不如沒有靈根來得強。姬長峰甚至沒敢露出一絲惋惜,生怕傷了寶貝孫子的心,可這孩子沒什麼天賦,心竅和聰慧則比常人長一截,一個眼神就哭得稀里嘩啦。這件事因家僕的碎嘴傳了出去,一時間竟成了百姓口中的笑談,姬長峰大怒下遣散所有僕從,偌大的姬家自然變得冷清。那時候姬凌生還看不懂旁人的眼神,後來才知道那是恥笑。
再後來,長大後的姬凌生學著看淡那些世俗言論,看淡修煉這件事,丟掉姬家本該延續的修士身份。白月笨是笨了點卻很貼心,老爺子的嘮叨偶爾也很暖心,父親吝嗇的笑臉也挺不錯,雪玉閣的話酒足夠烈,老闆娘風情也很迷人,鐘鳴鼎食和兒女風流都有了,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姬凌生坐在山壁上,面朝這方圓萬里內最大的城池,心中沒有太多波瀾。姬凌生自嘲一笑,自言自語道:“最擅渾水摸魚的姬大公子竟沒了爪牙?老天,你待我可真是不薄!”,姬凌生突然有些懷疑,即使有一日他能夠修煉了,但是他還能邁出那第一步嗎?就像他清醒時持刀反而下不了手殺人,從他放棄修煉的那天起,這就是一個心結,亦是心魔。
也許麻衣青年看穿了姬凌生多年的畫地為牢才會有這番談論,想不通的話,這道心檻會成為姬凌生的魔障,再興不起修煉的念頭,安安心心的度過凡人的一生;反之,如果能想過,那他對修煉將會再無疑問,朝自己的道路走下去,至死不渝。
風半衣走了,留給姬凌生一顆不知是好是壞的野心種子。
······
思嶽皇宮深處,一間密室內,室內空無一物,微微潮溼的牆壁可以看出此地深埋地底之下,密室中間有一座石臺,石臺上端坐著一人。
這人老態龍鍾,是個瘦骨嶙峋的老者,其實仔細看可以看到他與石臺並沒有接觸,騰空而坐,這是地秘之境強者特有的本領,老者的實力自然呼之欲出。
此時他正睜著雙眼,耷拉的眼皮看出他的蒼老,比城門口那條護城河還渾濁不少的雙眼露出思索之色,呢喃道:“一個地秘一個玄宮結伴而行,南地何時有這樣的人了。罷了,既然已經出城就算了,先突破要緊。”老者眼睛緩緩閉上,嵌在石壁上的灰白色玉石散發微弱光芒,室內的氣體不斷凝結成白霧狀湧入他的身體,似在醞釀著什麼,等待著石破天驚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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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站到姬凌生身後的姬長峰猛然抬頭看向皇宮,怒哼道:“這老匹夫要突破了嗎?突破你也逃不過一死,地秘二極又有何妨。”姬長峰眉頭舒展開,眼神中帶有一股深深的惱怒恨意。
姬長峰不再看向皇宮,低首去看擔憂不已的寶貝孫兒,姬凌生一動不動的坐著,姬長峰嘆了口氣,站在原地不上前打擾,姬凌生一手撐著腦袋,歪著頭不動,似乎還在沉思抉擇中。
過了許久,姬長峰看著孫子還是沒開啟心結,走上前去準備給這小子開導開導,大不了不修煉唄,坐這兒著涼了怎麼辦?走到姬凌生身旁,姬長峰開口道:“凌生啊,想不通的話就別想了,咱不稀奇這個。”,姬凌生沒有反應,姬長峰搖了搖頭,低頭一看,有些目瞪口呆,隨後仰頭大笑起來,笑得很心酸。
這小子,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