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道天,大莽,長安城。
這長安城作為大莽朝廷的經濟、文化中心已然近萬年。萬載之前,長安還不叫長安。那時的長安名為豐京,還是大周天朝的都城。
《詩經楚風》中有文載曰:“冽彼下泉,浸彼苞蓍。愾我寤嘆,念彼京師。”說的便是楚國之人,慨嘆緬懷周京的情景。
自打大周天朝分崩離析之後,五域騷亂,龍蛇起陸。而大莽朝廷的先人王氏一族,正是大周天朝時期的第一門閥顯貴,無出其左右者。
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逢春。在大周天朝崩塌之後,大莽朝廷的王氏先人,用極其毒辣的眼光,迅速的判斷出時局的走向,毅然出動王氏的私軍控制住了大周天朝的都城,豐京。
而大周天朝崩塌之後的形勢,果然如同王氏先人預測,得豐京者,得天下。因大周天朝的崩塌實在是太過突然,給天下人沒留下多少緩衝的時間。
等‘清寧道天’這五域之地的臣民、諸侯真正緩過神的時候,王氏已然將中洲大地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並且正式更名為:長安!
長安,長安。長治久安。或許是名隨心意,這中洲的天下,近萬年間也未曾出過動亂,中洲境內之人,無不俯首於王氏腳下。
這王氏乃是大周天朝時一等一的門閥,在中洲一域,經營了悠久的歲月,幾乎所有的嫡系勢力,皆在中洲境內,這也是為何中洲大地,作為大周天朝的龍興腹地,卻在大周天朝覆滅之後,對於王氏的統治沒有太多質疑、反抗的原因。反而是‘清寧道天’中其餘四域土地上的勢力,將王氏一族視為竊取大周天朝國運者。
這便要說到萬載之前時,大周天朝的‘幽皇’忽然暴斃,登天而去。雖然天下大亂,四域之內的一些諸侯也是各懷鬼胎,心中也是有著各自的算計。但除去這些牆頭草般的諸侯,還是有諸多忠於大周皇室的諸侯的,例如現今已然君臨南疆的大楚,睥睨東土的唐國。還有的便是一些靈宗仙門,青衣門,往生寺。前者是這方道天中的道家領袖,而後者則是佛門的執牛耳者。而這四方勢力也是四域中最強大的存在,也正是因為這四方勢力,才阻擋了大莽王氏近萬年想要一統天下的野心。
東南兩諸侯,西北兩宗派。這四方勢力,對如今的大莽朝廷的態度,六分不屑,三分冷漠,一分殺機。而中洲的大莽朝廷,對於這四方勢力也是同樣的態度。
其餘四域的諸侯國主,皆稱王。唯有大莽朝廷,自稱為人皇。如今的唐國國主,心性較為溫和,從未因國君稱謂之事糾纏,你自稱為皇,但國書之間,我依舊稱你為大莽國主。
而大楚如今的國主便不是如此,而是昭告天下,曰:“大莽國主,篡奪皇位,慢侮天地,悖道逆理,矯託天命,欺惑眾庶。妄自稱皇,必有天譴。”
楚人暴烈,舉世皆知。大莽朝廷現今的人皇,對此也是有些無可奈何。現今的大楚,氣候已成,若是沒有修士插手,以楚人的悍不畏死的性格,興許用不了半年,這大莽境內,定然楚歌飄揚。
“蠻夷也!蠻夷也!寡人早晚要誅盡楚國宗室!楚襄王這個匹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此時長安城中的未央宮內,身穿黑色龍袍的男子,正在對著一群跪倒在地的臣子大聲咆哮,神色極其惱火,而未央宮內的群臣皆是默然不語,無人敢在此時觸怒這位目前在‘清寧道天’之中最具權勢的男人。
過了許久,大莽的‘人皇’,看著腳下噤若寒蟬的臣子們,開口說道:
“寡人統中洲一域,威服四海,如今更是已然踏入‘不勝寒’之境,寡人尚且不能從心所欲。為何那楚襄王,不過是南疆這塊彈丸之地中一蕞爾小國的國主,為何能夠行事如此的肆無忌憚。”
“數年之前便敢辱我大莽,如今更是敢將我大莽使團盡數截殺,誰能告訴寡人,為何楚國敢,他楚國怎麼敢!”
就在大莽‘人皇’即將再次暴怒之時,群臣之中卻是有一名中年人走了出來。
“陛下息怒,那楚國實乃蠻夷之地,無論是那楚王,還是治下臣民,都是一些未曾開化的蠻夷之人。蠻夷之地的蠻夷之人,不曾讀過聖人經典,未曾受過教化,行事起來定然是肆無忌憚。聖人云:‘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那楚國中人多半連規矩為何物都不知曉,連‘規矩’都不知曉的蠻夷之人,陛下又何必為此動怒呢?大莽使團之事,交由鴻臚寺處理便是。”
說話之人來頭可是不小,正是在大莽朝堂上位列三公之一的司徒,劉熹。三公便是太尉、司徒、司空這三個官職。太尉管軍事,司徒管民政,司空管監察。這三公便已然是大莽朝廷內一等一的實權巨擎,而劉熹雖然實權最為弱小,不掌兵馬、監察這等生殺大權,可是他手中的民政之權,卻是能對另外兩方產生諸多掣肘,大莽的朝堂之上,太尉年事已高,多數不會上朝議政,而司空更是隱在幕後多年不曾上過朝會,所以這司徒,便隱約有著百官之首的風範。
就在司徒劉熹話音剛落之時,未央宮內又響起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
“劉大人不愧為我朝的狀元郎啊!我大莽天朝的使團,被人盡數截殺。殺的是大莽天朝之人,落的是我大莽天朝的臉面。可卻被劉大人一句蠻夷之人,便給輕描淡寫的帶過,厲害呀!”
這次說話之人來頭同樣不小,乃是九卿之首的太常。這位太常姓任,名越人,十幾年前曾因妄測天機而遭了劫數,而後就急忙進入大莽皇陵之中閉了死關,誰知卻是因禍得福,數月之前竟然在皇陵之中邁入了‘瓊閣’之境,成為了仙家修士,否則多半也不敢對著位列三公的劉熹冷嘲熱諷。
大莽的‘人皇’看著未央宮內的兩人互相攻伐,卻沒有制止之意,反而一副看戲的玩味眼神,端詳著他們,而餘光掃過其餘臣子之時,嘴角卻不覺間流露出嘲諷之意。
劉熹見‘人皇’沒有開口,顯然是想繼續‘看戲’的意思,他心中雖然沒底,但也只好硬著眉頭,再次開口道:
“任大人,你為九卿之首,掌我朝天地、神祇、人鬼之禮,而且十幾年沒有上朝議政,可謂是處江湖之遠。而我官居一品,位列三公,掌民政之權,數十年都在為我大莽的臣民嘔心瀝血,也算的是居廟堂之高。你我同朝為臣,為君分憂,實在不該如此互相攻伐。十幾年前,憑你欽天監一家之言,我大莽便付出了無數心血,在五域之中派遣使團,出使各國,令各國惴惴不安,五域之內的諸國、宗派,都認為我大莽狼子野心,打算再起紛爭,一統五域,所以這些年,我大莽在其餘四域之內,行事多受到掣肘,哪怕曾經親莽之國,如今也有了離心之意。終其因,便是因要尋那虛無縹緲的少年之故。”
不等任越人開口,劉熹繼續說道:
“你欽天監這些年除了燒香敬神,可為我大莽流過汗?立過功?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乾坤也就罷了,可為何數十年內,屢出這等有損我大莽威德之策?劉某絕不相信,這一國之運,單憑藉一人便能夠斷送。還有便是....”
“夠了!退朝!”
就在劉熹還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大莽的‘人皇’突然叫停,轉身便走,留下滿朝文武,在這未央宮內面面相覷,而三公之一的劉熹,與九卿之首的任越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各自冷哼一聲,也相繼離開。滿朝文武見這兩位爺都離開後,也各自散了去,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大殿。
大莽,承明殿中。
大莽的‘人皇’,正在玉案之前端坐,而此時承明殿內還有一位衣著華貴的老者,只見大莽‘人皇’問道:
“使團之事,卿如何看?”
那名衣著華貴的老者並未立即作答,而是反問道:
“陛下如何看待‘韓公公’自盡一事?這韓公公已然是御前公公,在內宮之中,也位居從一品之列。一個閹人,在內宮之中,除卻諸位主子,他已經貴為一人之下,為何卻是會忽然自盡?”
大莽‘人皇’見眼前的老者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也並未動怒,反而露出了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