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揮手讓家廚下去領賞,又屏退從人。這才向盧文若說道:“尹牧反水,使我北門洞開,先生的計劃要改一改了。”
洛陽師傅的麵店確實不錯,盧文若忍不住又拈了一塊,細細品嚐著,聞言,搖搖手,拿了絲巾將嘴擦了擦,又從容喝了口茶,這才答道:“無妨,劍州本來就是要讓給他們的。”
劉闢驚道:“讓給他們,這卻是為何?”
盧文若蘸著茶碗裡的水在桌案上畫了幾個點,指示道:“劍州若是不讓給他們,他們就不能把軍隊集中在鹿頭關下,若他們出奇兵翻越山嶺突至成都附近,或迂迴向南,襲擾我大後方,則難保那些居心叵測之人不趁機作亂,屆時我腹背受敵,明公如何應付?”
劉闢搖搖頭道:“不好應付。”又點點頭,說道:“此計大妙,大敵當前,我看誰敢反水?”
盧文若笑道:“真是這個意思,大敵當前,誰要是不聽話,就以通敵罪,斬之。”
二人哈哈大笑。
笑完之後,劉闢卻又皺起眉頭問:“鹿頭關下,咱們真有把握頂住?”
盧文若剛拈起一個點心,正欣賞上面的花紋,聞言,從容答道:“明公可還記得某去年冬天說過的話,‘只要拖到明年春末夏初,戰局必有大變’?”
劉闢驚喜道:“你說過,我當日還想問咧,又覺得天機不便洩露,故而忍住沒問。”
盧文若丟下點心,指天畫地,慨然陳詞道:“某夜觀天象,算定今春山南有大旱,洛陽有大澇。山南大旱,糧食減產,供應軍糧必有困難,其若加緊搜刮,便給了蘇疆和五院健兒們以可趁之機,其若不搜刮,便只能從長安調糧。長安的糧食來自江淮,河洛大澇,漕運不通,江淮的夏糧轉運不到長安……。朝廷的朋友告訴我,長安的存糧僅僅只夠維持半個月,沒有了糧食,這仗還怎麼打,耗也得耗死他們。”
劉闢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驚喜地問道:“此事有把握嗎?”
盧文若道:“我的妻兒也在成都,此等軍國大事,我豈敢亂言?”
劉闢哈哈大笑,擊案叫道:“好麼,那咱們就耐心地跟他耗上幾個月,拖死他,我拖死他!”
自元和元年冬季開始,一直到開春之後,山南地區連續數月未曾降一場透雨,夏糧無法耕種,眼看的夏糧就要絕收,張明俊大急,連連向李茂示警。
兩萬大軍屯兵劍州耗費大量糧草卻遲延不進,這需要給天子一個解釋,這種事靠書信解釋不清,李茂決定親自回京一趟。
張明俊在向李茂示警的同時,也向朝廷遞了表章,李茂路過興元府時,張明俊專門求見,又懇求李茂務必向朝廷解釋清楚,並打發了一名判官隨李茂一同進京,以備諮詢。
蘇佐明前番沒有見著李茂,引以為憾,這次專門在監軍府設宴請李茂、張明俊一同赴宴,李茂沒有推辭,蘇佐明自朝中靠山倒了後,一直小心翼翼,規規矩矩,和節度使嚴礪,留後張明俊的關係都還過得去。
宴後送別時,喝了幾杯酒,臉皮通紅的蘇佐明拉著李茂的手說個沒完沒了,張明俊只好到一邊去等。見四周無人,蘇佐明才低聲提醒李茂道:“朝中激流暗湧,你此番回京務必慎之又慎。”說完這話,蘇佐明便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其到山南後吃的苦來,什麼跳蚤太多,蚊子太大,水蛭吸人血,囉裡囉嗦一大堆。
好容易把戲演完了,李茂二話不說拔腿就走。
蘇佐明的話讓李茂琢磨了好幾天,他人雖不在長安,長安的風吹草動卻都逃不過他的耳目,蘇佐明是故弄玄虛,還是真的知道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李茂百思不得其解。
李茂原以為一回京就能見到李純,畢竟西川的戰事是朝廷的重中之重。但讓他略感意外的是,回京整整三天,宮裡一點訊息都沒傳出。
他本可去找杜黃裳,但身兼兩川安撫重責的安撫使從外地回京後,不見天子而去見執政宰相,自是為人臣的忌諱,這個忌諱李茂和杜黃裳都懂。
二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