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川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只當是自己聽岔了。
張鶴轉過身來一字一頓道:“你們三個出去一下。”
張鶴是看守李茂的最高長官,這是楊仁琳臨時任命的,楊仁琳是留後楊慧琳的親弟弟,說話自然是算數的,陳中和、王成方兩個心裡雖覺十分不妥,但張鶴髮了話,也不敢不從。
胡川愣怔之際,發現張鶴向他擠了下眼,意思是讓他放心,他自有計較。張鶴從來不是個莽撞的人,這點胡川比誰都清楚,想了想,他還是咳嗽了一聲,留下句:“多加小心。”便和陳中和、王成方一起退了出去。
三人雖然出門,卻並沒有走遠,關好大門後,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化身壁虎,整個人都貼在了雕花的落地大窗上。
正堂的窗戶很大,紙很薄,只要裡面的人不是刻意壓低聲音,聽到裡面說話並不困難。
堂中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李茂放下手中狼毫,端起涼透了的茶,呷了一口,向張鶴言道:“楊帥不忿韓尚書致仕,欲借這個幌子舉兵對抗朝廷,此舉註定失敗,他也註定沒有好下場。京西不比河北,河北能割據那是有條件的,自安史之亂後,朝廷對河北藩鎮一味姑息妥協,一晃四十年,當地百姓只知軍府節度使,不知大唐的皇帝。
“京西則不同,京西地近長安,一直是朝廷的腹心,將士們心裡還是效忠天子的。這從朱泚之亂時,各鎮傾力勤王便可窺一般。還有,河北地方肥沃,軍糧可以自給自足,京西卻不然,京西的衣糧仰賴朝廷度支,兩萬大軍若被斷了糧草,敗亡只在一夜間。我知道如今舉兵對抗朝廷的其實只有楊慧琳一族,他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想保全家族富貴。成了,得利的是他,你們撈不到什麼。敗了,你們卻要跟著他倒黴。身為軍府押衙,你的下半輩子就毀啦。”
張鶴道:“少卿說了這麼多,可否給在下指條明路。”
李茂道:“明路就擺在眼前,歸順朝廷。”
張鶴道:“如何歸順。”
李茂道:“兩條路,一條你放了我,我帶你回長安,我保你至少做個六品官,而且是實職。第二條路,有點風險,不過一旦成了,你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福澤恩及子孫後代。你這一族從此就翻身啦。”
張鶴道:“那是什麼?”
李茂森然道:“誅殺罪魁禍首。”
張鶴道:“軍府殺人,縱然得手,我你又怎麼脫身?”
李茂笑道:“作惡的不過是他楊慧琳一人,他一死,便是群龍無首。我說過夏州的軍將心裡都還是裝著朝廷的,屆時只要我代天子赦免他們的罪過,誰又會不從?”
張鶴道:“你這是矯詔,日後翻臉不認賬怎麼辦?”
李茂搖搖頭,道:“我是欽差,天子授我便宜之權,為國除賊,誰敢說我是矯詔。”
張鶴低頭默思片刻,言道:“事關重大,容我細細思量。”
說罷起身,李茂在身後叫道:“天大的富貴就在眼面前,錯過了追悔莫及。”
李茂的話胡川聽的一清二楚,驚得目瞪口呆,張鶴一出來,胡川慌忙問道:“大哥,你想怎樣?”張鶴望著眾人劍拔弩張的架勢,卻是微微一笑,道:“他的鬼話,我怎麼會聽。我若照他的話去做了,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轉身向陳中和、王成方道:“煩勞兩位兄弟給楊二將軍說一說,我要見節帥,面呈絕密訊息。你們放心,節帥若有賞賜,我忘不了二位。”
李茂策反張鶴的話,楊慧琳早在張鶴稟報之前便已知曉,軟禁李茂的屋子裡藏有一間暗室,由地道聯通外界,暗室裡藏著楊慧琳的親信,李茂和張鶴的談話,楊慧琳的親信聽的一清二楚,早搶在張鶴之前向楊慧琳稟報了此事。
楊慧琳聽完張鶴的彙報,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卻問張鶴:“他說的也非全無道理,你為何不聽他的。”
張鶴道:“某有今日是節帥的恩賜,某非狼心狗肺之人,豈肯忘恩?”
楊慧琳道:“就這些?”
張鶴道:“李茂自投羅網,為人可謂不智,困獸猶鬥,是為不明,而今竟又異想天開地想策反末將,實乃愚蠢之極,某若聽從他的蠱惑只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楊慧琳點點頭,又問張鶴:“本帥此番起兵不為別的,只為尚書討個公道,你覺得,本帥這次舉兵有幾成把握?”
張鶴道:“某不懂兵略,某隻知道,大帥和老帥皆乃人中龍鳳,所行之事自有自己的道理,末將跟著大帥才有前程可奔。”
楊慧琳哈哈大笑,扶起張鶴,忽又變色道:“李茂小人也,留著必是禍害,你替本帥去取他人頭來。”
張鶴道聲遵命,又道:“李茂現由二將軍監押,請大帥賜某一道手札。”楊慧琳讚道:“好精細的人,拿我的佩刀去。”楊慧琳解佩刀賦予張鶴,張鶴雙手接過,轉身離去。楊慧琳望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張鶴剛跨出門檻,他卻忽然喚道:“回來。”張鶴站住,問道:“大帥有何吩咐。”楊慧琳笑道:“暫且留他一條命,我還有用。”
李茂熬了一夜只寫出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楊紅歡一怒之下把他寫的東西扯的粉碎,望李茂鼻子便是一拳,李茂不躲不閃,挨他拳近,驟起一記彈腿,正中楊紅歡小腹,楊紅歡捂著肚子蹲了下去,左右衛士大怒,拔刀欲殺李茂,卻被楊仁琳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