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後室便是老者的棲居之地,石桌石椅石床,最顯眼的便是佔據大半個牆壁的一張輿圖,上面清晰地繪製著秦國與山東六國的疆域。
老者面對著輿圖,輕聲問道:“你爹是怎麼死的?”
吳戰聞言,想起爹孃慘死那晚的情景,忍不住鼻頭一酸,這才稟道:“我爹為救趙姬母子為趙國刺客所殺。”
“唉,吳老三是好樣的。”
老者點了點頭道:“當年你爹乃是我手下的百將,因為頭腦靈活,身手高強便被派往趙國刺探情報,使我能夠及時掌握到趙軍的情況,長平之戰我秦軍之所以最後能贏,可以說你爹和手下一眾兄弟發揮的作用最甚。”
聽聞老者的話,吳戰似乎隱隱已經猜出了老者的真實身份,但又不敢肯定,遲疑半晌,這才吞吞吐吐地問道:“這麼說您……是……”
“沒錯,我便是白起!”老者倒是坦然。
“什麼?這怎麼可能?”
吳戰一聲驚呼,道:“秦國戰神白起將軍早在秦昭王五十年便被賜死杜郵,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實,而且我親眼見過我爹祭拜白起將軍和他的一眾弟兄……”
“哈哈哈哈……”老者一聲長笑,笑聲中透出無盡的淒涼。
“我白起這一生殺過的人實在太多了,伊闕之戰斬殺韓魏聯軍二十四萬。攻楚三次,共殲滅楚軍三十五萬。 長平之戰,消滅趙軍四十五萬。你想想,這對我秦國來說無上的功績,但是對六國而言卻是無限的罪責,我不死,秦國如何能給六國交代?六國又如何能夠放過秦國?”
“可是秦國只要有你在,何懼六國?”吳戰不解問道。
“哈哈,小子還是太年輕。我大秦從立國開始便一直在戰鬥,可以說我們的每一寸領土都是用秦人的鮮血鑄就的。長平一戰,我們更是與趙國賭上了國運,雖然最後我們取勝,可我們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大戰了。”
白起滄桑道:“而且長平之戰,我軍坑殺四十萬趙卒,這個罪名除了我白起,誰人願意擔?誰人又能擔待的起?”
吳戰聞言,頓時肅然起敬,對眼前這位秦國戰神崇拜之餘,又多了些同情。
“加上趙國使間,讓範睢挑唆我與君上的關係,於是我們便合演了一出雙簧,讓世人都以為我白起早已自裁而死。六國沒了對我的懼怕,誰又願意主動與我大秦為敵,如此,才換來秦國發展的機會。”白起坐在石桌前,淺飲一口熱茶道。
“原來如此!”吳戰聽完事情原委,這才連忙單膝跪地,衝著白起拱手恭敬道:“吳戰拜見戰神!”
“什麼戰神不戰神的,都是虛名罷了。”
白起起身將地上的吳戰扶起,拉著他坐到身旁,道:“秦人叫我戰神,六國卻稱我是人屠!”
“人屠?這個稱謂確實有點……”吳戰撓頭笑道。
白起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吳戰道:“從那以後我便藏身於這地下基地,為我秦國訓練幽冥暗衛,如此倒也落得個清淨。”
“看來世人都誤會秦昭王了!”吳戰連忙雙手接過茶盞,畢恭畢敬道:“倒是將軍從此成了秦人家喻戶曉的大英雄,很多地方都為將軍建立祠堂,每日焚香祭拜呢。”
白起搖了搖手,淡然道:“那不過是秦人抬愛罷了。”
“我爹爹要是知道將軍沒死,該不知有多高興……”吳戰想起父親在山洞中哭著祭拜白起的牌位,忍不住鼻子一算,一行熱淚奪目而出。
白起伸手搭在吳戰肩膀上,意味深長道:“孩子,我對你爹孃的不幸遭遇深表遺憾,可你能告訴我殺害他們的是什麼人嗎?”
“殺害我爹孃的是趙國刺客,雖然刺客俱已當場斃命,但指使趙國刺客行兇的幕後真兇是誰還有待調查,我日後定要找出此人為我爹孃報仇!”吳戰雙眼燃起熊熊火光,那是復仇的火焰。
卻見白起猶自搖頭,道:“你那隻能算作私仇,要知道值此大爭之世,各國之間相互攻伐,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各國君主、王侯將相、士兵都是為了本國利益著想,是想如果沒有國與國之間的利益和紛爭,那些趙國刺客又怎會跑到我秦國來行兇?”
吳戰聞言先是一愣,白起的話不無道理,那些趙國人原本與自己並無交集,更談不上仇恨,如果不是秦趙之間互相攻伐,自己和爹孃又怎會遭此無妄之災?
白起見吳戰沉默不語,這才繼續道:“想我白起一生為了秦國攻伐六國,殺了他們那麼多人,但這隻能算作是國仇,不能算做是我與那些死在戰場上的六國兵士之間的私恨,你明白嗎?”
吳戰眼中噙滿淚水,他抬頭望向白起,緩緩道:“如果列國之間不再攻伐,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這麼多人間慘劇發生?”
白起微笑著肯定道:“孺子可教!如果大家都能和平共處,不再征戰,誰不願意享受太平?”
忽然,白起斂去笑容,轉而變得凌厲道:“可是,利益永遠是不變的,君王的野心永遠是膨脹的。當你弱小的時候你想要變得強大,當你強大後卻想著變得更加強大,霸主的地位、領地、人口、金銀財貨,什麼都可以成為君王發動戰爭的理由和藉口,百姓只能為了君王的野心和愚昧默默付出……”
“那該如何是好?”吳戰疑惑道。
“只有徹底結束這亂世,掃平環宇統一天下,讓所有土地歸於一國,讓所有百姓奉侍一君,如此才能實現真正的太平。”白起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