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郭娘子啊,是個苦命人,為啥說她苦命呢,她長得挺好看的,可惜從小訂的娃娃親,爹孃又老實,明知道郭家窮的吃不上飯,還是狠心將她嫁了過去,真是作孽。”
“郭娘子是烈女,怎麼能說苦命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過去有什麼不對?”
有人反駁。
“屁,你拍著自己胸脯問問,你是願意死了被人誇幾句,擠幾滴貓尿,還是活著好好享受?狗屁烈女,我看就是叫什麼遇人……對,遇人不淑。自家窮的叮噹響,還要人家姑娘嫁過去受苦,就為了傳宗接代?他家可有大把的銀子繼承?生下來帶把的不也是個窮命?”婆子口沫橫飛。
原來這城裡有個叫姓郭的人家,戶主在同宗族中排行第四,人稱郭四。家境還算可以的時候,和同城的呂家訂了娃娃親,後來家道中落,越來越窮,呂家信守諾言,依然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了過去,就是郭娘子。
郭四本來是個讀書人,書讀的不怎樣,又養成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毛病,家裡越來越窮,到了最後,郭四覺得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便和妻子商量說自己讀書人,雖然沒考上功名,但也是識文斷字,現在家裡這個樣子,一家人就要餓死了,不如他去京城尋個坐館或者做人家師爺的差事,掙到錢也能養活一家老小。
這時郭四的兒子已經三歲了,因為家裡貧困,面黃肌瘦,大腦殼小細脖子,腿細肚子卻像扣倒扣著的鍋。由娘子牽著,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相公,你放心吧,我一定在家恪守婦道,好好贍養公婆的。”
郭娘子見郭四一臉傷感,反倒安慰他。
就這樣,郭四竟然拋下父母妻兒,揣著家裡僅剩的幾個錢走了。
“他將一家老小扔在家裡,自己走了?找活路?那家裡人的活路誰來給?”
增壽和柏師爺面面相覷,心道這姓郭的真不是東西,有這麼做男人的嗎?
那婆子一拍大腿:“對啊,對啊,我就看公子生的俊俏,真真的玉樹臨風,這見識果然也是好的。”
她盯著增壽滿眼放光,旁邊人哎呦怪叫:“於婆子,你老毛病又犯了,見到年輕貌美的男子就挪不動腳。”
“呸,我說這世間男子負心的多,嫁給窮的將來要負心,嫁給好看的將來也要負心,不如嫁給那生得美的。”
於婆子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滿是皺紋的一張臉,像是陽光下盛開的一朵大菊花。
增壽抱拳道:“多謝。大姐請借一步說話。”
於婆子笑嘻嘻地走近:“公子還有什麼吩咐的?”
“一個相貌清秀,右邊眉間有顆痣的小哥讓我告訴你,他其實從未負過你,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生死兩茫茫,若有來生一定要再續前緣。”
婆子的臉一下子僵住了,許是年老皺紋太多,笑容都是次第綻放,一時間眼睛裡是驚愕,臉上卻是未消下去的笑紋,格外滑稽。
“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幫人傳話而已。”
增壽說完搖著扇子就要走,婆子拉住他袖角:“公子有那通……鬼神的本事?”
“你只要記得他從未負過你就是。”增壽戲謔地看著婆子,“那年輕人相貌清秀,想來你年輕時也是花容月貌,哎,真是紅顏易老啊。”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婆子看著增壽的背影,臉上一會笑一會哭,忽然以袖子掩面,蹲在地上嗚嗚嗚哭起來。
增壽不必回頭,就知道那書生的魂魄還站在她身後,深情地望著她。
歲月流逝,因意外去世的他始終都是少年模樣,而她早已經鶴髮雞皮,人也變得粗俗滑稽,他卻依然守著她。
增壽嘆口氣,搖搖頭:“問世間情為何物,都他孃的瞎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