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一片巨大的荒地,起初,上面除了流淌著幾條河、叢生著原始草原和樹林,便看不見多少人煙。後來,人們出於自身的本能與需求,為了更好去生存和發展,漸漸沿河定居。
白鳳不知從何時開始便加入到遷徙的隊伍裡。他原本只是孤身一人走在這片荒原上,未曾想過,只是轉眼之間,面前的荒原就變成了聚落、城鎮。
人們沿著河岸升起矮矮的篝火,築起簡陋得僅能遮蔽陽光的茅屋,開始安頓生活起來。
他們看上去都很熟悉,但是白鳳卻一個人也認不出來。
這一切就像夢境一樣溫馨,也像夢境一樣轉瞬即逝。
很快,綿延至無邊的烽火撕碎了安寧。
有人端起武器奮力抵抗,有人揮動旗幡吶喊勝利,有人抱著屍體哭,有人捧著頭顱笑……河道被血染成了鮮豔的紅色,這是多麼熟悉又可怕的景象!那位少年劍客感慨著,過往的記憶又像雨後春筍一樣次第綻開在面前。
他拼命想要抓住逝去的那些人,身體卻不能動彈一絲一毫。
插在屍體上的兵器終究會腐蝕風化,屹立的旗幡也終究會被折斷倒下。對於無盡的天地而言,眼前發生過的事情皆是須臾之間,陽光、雨水、風沙和泥土只消頃刻間便將這片斑駁的大地修復如初。
又一批新的遷徙者到來了。本以為他們會像從前的人一樣,又會陷入到無休無止的紛爭之中,白鳳為此不禁輕嘆了一口氣,所謂的阿鼻地獄不正是人間嗎?既然如此,人為什麼還要活著?
只不過,他倏地發現眼前的這些人與先前的人不盡相同。雖然他們的長相依舊非常令白鳳感到熟悉,但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卻與先前的人有了極大的不一樣。
他們在前一批遷徙者死去的地方豎起了墓碑,隨後將恥辱和榮耀都刻在上面,年年祭拜、日日思念。
時間在這裡過得飛快,墓碑的數量也日日增多。說不清到了什麼時候,墓碑已經將河道兩旁填滿了,前來祭拜的人也從起初的滿面悲憤,變得更加神態自若。
他們的衣裳越來越精細、祭品越來越奢華,白鳳的心情就像他們的外表一樣越來越令人感到愉快。
突然有一個少年走到白鳳面前告訴他:“抬起頭,看看前面。”
那位少年劍客怔了半晌,因為此人長相與他一模一樣,隨即,他望了望前方。
只見在那條長河的盡頭矗立著無數高空樓閣,樓閣上還燃著極其旺盛的火焰,在外面的城牆就像幾座大山一樣厚。城牆內老有所依,幼有所長,可謂大道之行也。
白鳳看到這番和諧景象,竟激動得落下眼淚。這是作為戰爭遺孤的他,最不能碰觸的哀傷。
“多希望,多希望……爹、娘、師父、椿姐姐、鄂姑娘……”
他幾乎是咬緊牙關說完這些話,在外人看來著實非常奇怪。
一直看護他的慕容嫣就坐在旁邊,睹見白鳳此狀,趕忙過去喚他甦醒,輕輕地問道:“鳳哥哥、鳳哥哥,你怎麼了?”
這位少年劍客即使是在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也未曾露出過懼色,卻能輕易敗給一個個虛幻的夢境。
白鳳睜著黏糊糊的眼眸,眼前之景色漸漸恢復如常,耳邊轟然響起“噔噔”的馬蹄聲。
“鳳哥哥,你又作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