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唯一有陽光照進來的小窗就開在頭頂,白鳳閒來無事時便抬頭望著被鐵窗格平整分割開的幾束陽光,明明沒法照在身上,但是仍能感受到它的熱烈。
醒來之後,汗液很快將適才乾透的上衣浸溼,煩人的蚊蟲、腐敗枯草的氣味瀰漫四周,彷彿隨時都能吞噬掉人的意志。
“呵。”他笑了,沒有抱怨,只是大吼了一聲:“拿水來!”
“誒,這就拿來。”獄卒從沒這樣心甘情願地為自己看押的人犯服侍過。
他有些生疏,連續走錯了兩次才找到蓄水的水缸。
一走一回,獄卒已經滿頭大汗,可他還是決定先把水拿去給白鳳,然後再回來自己喝個夠,其實他本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只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若是能跟那位獄中之人說上話,那就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水來了,白鳳將軍!”他親眼看著對方一飲而盡,心中道不盡的滿足:“聽說相國已經應詔回宮接受盤查了,這廝向來任人唯親,不少正直的清官好官都遭過重,能看見梅麟吃癟,全是多虧了白鳳將軍。”
他忽然跪下叩首而敬,非常唐突,就連白鳳也沒反應過來。
“實不相瞞,我本在尚書省任職,就因為梅麟相中的一員貴胄子弟買了官位,他們便隨意給了我一個‘擅離職守’的罪名,然後將我貶到大理寺做個小卒。在下一直耿耿於懷,只恨報國無門!若是白鳳將軍願意為小人上疏,小人願意助將軍一臂之力,誓要將閹黨斬草除根。”
白鳳聽到他的冤情,同樣憤慨,旋即嘆氣無奈道:“此次我捨命與閹黨周旋,已然是犯上之罪,不可留在宮中,可惜,幫不了大哥你了。”
“對了,大哥叫什麼名字?”白鳳語罷,獄卒剛想回答,太子高洋不宣而至,作為第三者來到。
“白鳳將軍,我給你準備了美酒。”
小卒一臉茫然地站在太子和白鳳二人之間須臾,後知後覺地拿來酒杯,最後先行退下。
二人隔著監牢對酌三杯,誰都沒有話要說。
高洋眯起雙眼細細端詳著白鳳,調侃了一句:“將軍近來氣色不錯啊?”
“承蒙殿下賞識。”
太子續道:“許多蒙冤入獄的人都害怕清譽受損,因此茶飯不思、愁緒萬千,最後出來時大都不似人形。你倒是不怎麼在意?”
“我本飄零人,四海為家,所謂清譽,與我等何干?這個地方呆不下去了,我走便是。”
太子滿眼盡是欽佩,又道:“既然將軍如此豁達,我就有話直說了——你的妻子,巫女慕容嫣,已經被太平道眾接回宮中了。”
“什麼?!”白鳳倏地氣急攻心,居然口吐鮮血,身體抽搐起來。
“快開牢門!”太子如是說。
獄卒急得雙手發抖,拿錯鑰匙好幾次,艱難地把門開啟了。
“白鳳將軍,你沒事吧?”太子看了看白鳳的臉,一片鐵青,隨後冷靜地解釋道:“梅相國回宮後,尋找巫女的重任完全落在太平道眾身上……司馬荼向父皇諫言,要將整個晉陽所有的孕婦都緝拿起來,聲稱這麼做一定能讓巫女現身。結果,不出他所料。”
白鳳氣得渾身發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暗暗罵道:“可惡的邪道!”
太子高洋悶悶不樂:“這種事情換作任何一個官員去做都會遺臭萬年,但是他們太平道眾是要成為仙人的‘人’,試問哪個凡人有能耐苛責仙人?更何況,父皇很認可司馬荼的所作所為。”
“我,失敗了。”白鳳道。
“白鳳將軍為何這樣說?”高洋問道:“你此番成功舉辦御前比武,又從火海中救出母后,還揭穿了皇甫將軍與梅相國之間的那點勾當,於情於理,伱都立了大功!我此番前來就是要告訴你,父皇已經決定赦免,不過你再不能留在宮中,因為‘中衛將軍’這個職位也被取消了,父皇覺得恢復舊制,任用新秀更為妥當,而白鳳將軍你則會被派到高家軍中擔任監軍。”
“怎麼,還不滿意?”高洋見白鳳沒有任何喜悅之情,繼續追問道:“還有什麼要求,儘管說來,能辦到我一定盡力。”
白鳳道:“太子殿下,我有一個妹妹被太平道眾所擄,白鳳懇切希望殿下能夠助我將她救出……”
太子答應了,翌日一早,滿城的禁衛和大理寺巡捕都在太子高洋的帶領下來到太平道清月堂前叫門。
“誰是管事的,有人報案說清月堂私自囚禁無辜百姓,可有此事?最近的人口失蹤案,你們不會不知道吧?”大理寺捕頭尉遲真厲聲問罷,一眾太平道弟子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