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回過身來,向著不遠處的荊志義和齊永和,還有站在大門口兒的那兩個端著槍的年青人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咋四六不懂哪?能跟大日本關東軍動槍嗎?一幫子混蛋!都把槍放下!荊繼富也跟著擺手,放下放下!混蛋玩藝兒!這個時候,大約是情急之下,荊繼富也顧不得許多了!那要是按照輩分,那齊永和可是他荊繼富的二小叔哪!
羅永朝日本關東軍巡邏隊領頭兒的那個大兵看了看,遂用日本話同那個大兵交談起來。羅永告訴他,這個人是荊家溝的保長,是為大日本關東軍辦事兒的!他對大日本關東軍是這個!快把槍放下!羅永說著,先是豎起了大拇指,接著又伸出他那戴著雪白手套兒的右手,把那個大兵擎著的手槍往下按了按。
那個大兵先是看到院子前面的街上開過來一輛黃了巴嘰的吉普車,車停處下來的這人好象以前在啥地兒見過,但還算不得認識,並不知道這人姓啥名誰。但一看那車的前面掛著一面滿洲國的小國旗,五顏六色的,亂七八糟的,覺得應該是個不小的官兒。再看這人穿著的滿洲國警察制服上面的警銜,知道,這小子很有可能是這覃縣警察局最大的官了!那要按照正常禮儀,他一個日本關東軍的大頭兵,見到這滿洲國的高官羅永算得上高官了!那是得行禮的!可一個是羅永進院兒的時候並沒有看他,瞅都沒瞅!再一個,他這邊還舉著槍哪!這要是一行禮就得立正,一立正,那舉著的槍可就得放下了!這麼個情勢之下,不行禮也罷!管他啥滿洲國的啥官兒!我們大日本關東軍怕過誰呀!也就是東北人上來橫勁兒時常說的那句話,愛咋咋的!看這個滿洲國的警官也不看他,只顧自個兒跟那個老傢伙說話,雖說聽不太明白,但看倆人兒都笑模笑樣兒的,知道倆人兒說著的話對他可能無害,細聽他們說著的話,裡面個別的詞兒還是聽得出個大概的。這時,羅永轉而跟他說話,還用那戴著雪白手套兒的手往下按他擎著的槍,他覺得再這麼擎著槍,實在是沒那個必要,也有點兒象是不識好歹似的,那要是按照中國東北這旮噠的話說,那可就是給臉不要臉了!那個日本大兵想得明白,不太情願地放下了槍,還向羅永敬了禮!放下槍了,敬了禮了,看到那個忙裡忙外的乾瘦的人要往院子外面走,他以為是這新到的滿洲國的警官要放了那個人,有些個著急起來,朝著白果就喊了一嗓子嗐!
羅永伸手把他的手擋住,說道,請,請到荊保長家喝茶!那個大兵瞅了瞅還坐在院子地上的那個已經有些個痴苶的大兵,又朝院子外面的汽車望過去。羅永知道他的意思,遂向前伸了伸手,請他往院子外面走,隨著就向走在頭裡的白果說道,你!看看院子外面的那幾個大日本皇軍咋樣了!
站著舉槍的那些個巡邏隊的大兵,一看自個兒的領頭兒的都放下槍了,我們也別舉著了,一個個地也都把舉著的長槍放下,有的背在了肩上,有的還用一隻手拎著,趕緊走過去,把那個還坐在地上,有些個痴呆苶傻的大兵攙扶起來。大概是在那冰涼的地兒上坐得有點兒久了,那個大兵的腿多少有些個不聽使喚,被人扶著,還趔趄了一下子。
院子外面的那四個大兵並沒有受到啥致命的傷害,但被白果擊打到的部位也足以讓他們緩一陣子的了,這時,雖說都是神志清醒,但卻動不得。那些個巡邏隊的大兵把那個院子裡的大兵扶上卡車,又把院子外面躺在地上的那兩個大兵扶起來,攙上卡車。這時,那個領頭兒的大兵,一看無論是巡邏隊的還是那些個開車的和押運的大兵,都無啥大礙,心想,還是見好就收吧!也就順水推舟,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了!那接下來,也就只剩下給覃縣警察局局長面子的事兒了!覃縣警察局局長那也是滿洲國相當一級的官員,而且是軍警憲特範圍,圈子裡的!那面子得給!荊繼富和巡邏隊領頭兒的大兵上了羅永的吉普車,羅永把車發動起來,轟轟隆隆地就朝荊家溝的中街開過去了!
這時,那些個圍觀的荊家溝老百姓,個個面無表情地還是那麼站著,堵在街上,看到羅永的車開過來,慢慢騰騰稀稀拉拉地把路讓出來,有些個不太情願,有的膽子大點兒的,那眼神兒可就有點兒恨恨的了。
那些個巡邏隊的大兵把那個卡車的司機和押運的大兵扶上車,看看也無啥大礙,自個兒這幫人領頭兒的也被人家拉走了,得,我們還是幹我們的活兒吧!幾個站好隊,槍上肩,接著向東山方向巡邏!
白果和荊志義等人隨著齊永庫一起進了屋子。齊月姑娘無啥大事兒,已經在炕上坐了起來,正看著自個兒的媽流眼淚!齊月的媽捱了那個混蛋大兵幾腳,因為是冬天,穿著較比厚實,並沒有傷著臟器和骨骼,養一段兒也就會慢慢恢復。
事兒到了這時,算是有驚無險。
荊志義擔心家裡,看看齊永庫家大人孩子均沒啥大事兒,讓齊永和留下來幫著他哥照看他嫂子和他侄女,自個兒也就同白果一道從齊永庫家裡出來,急急地朝自個兒家走過去。
到得荊志義家院子門前,看到羅永的車停在那兒,知道羅永還沒有走,等進了屋子,卻只看到羅永正和荊繼富兩個人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喝茶。有些個奇怪,那個關東軍巡邏隊的頭兒哪?荊繼富說,這不,咱和羅局長正說這個事兒哪!也不知為啥,那個小子走到半道兒就非要下車,說啥也不到家裡來了!誰知道他是咋想的!這日本人咱是整不明白!
荊志義聽了這話,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兒!
這真真兒就是個不好理解的事兒!那大兵是擔心羅永?是擔心他那些個巡邏隊的大兵?畢竟他一個人接受中國人,滿洲國人款待,把那些個巡邏隊的大兵扔在了一邊兒有些個不太妥當!況且是在發生了日本關東軍的巡邏隊和汽車兵同中國人,滿洲國人相抗的事兒之後!那他當時咋上了羅永的車哪?是一時昏了頭了嗎?
其實,真真兒就是那個大兵一時昏了頭了!這個事兒,起先,他們巡邏隊聽到了荊家溝的西街響了槍,就都端著槍往回衝過去。到了齊永庫家的院子一看,那個大兵腦袋就是嗡地一聲!實在說來,那個大兵是個不太愛惹事兒的人,他在看不上中國人,這滿洲國人的同時,心裡也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們佔著的這地兒本不是他們日本的。那小子多少也念過幾年書,道理也還是多少懂得一些個。那不是我們自家的地兒,我們是佔著人家的地兒,世界上哪有願意自家的地兒讓別人佔著的!他這麼想,那在日本關東軍的部隊裡,可就算是出奇冒泡兒了!好在他這麼想只是想而已,他並沒有想要跟其他的日本關東軍的啥人去說!天天巡羅,他內心時秉承著的是以不惹事兒不出事兒為原則!當然,那要是遇到了事兒,那也是沒招兒的事兒!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那也是免不了的!那我們大日本關東軍的榮譽,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榮譽,我們天皇的榮譽,那還是必須得要的!
今兒個遇上這麼個事兒,他已經在內心覺得有些個倒黴了!還好,到了這時,這已經就算是較比完美了!稀裡糊塗地上了這滿洲國警察的車,上了車就後悔!這咋上了人家的車哪?那被人家打得倒在地上好幾個不說,咱跟著人家走了,回過頭去,要是有個啥人往上峰那兒說上咱幾句,那可就夠咱喝一壺的了!這小子心裡想著的大概是這麼個意思吧!這樣想著,他在心裡可就立即做出決定了!下車!這個車可不能再坐了!
那個大兵向開著車的羅永和同他一起坐在後排的荊繼富提出了下車的要求!要說,他一提出要下車,那羅永和荊繼富可就同時吃了一驚!咋?這小子要變卦?別介呀!這馬上就到家了!荊繼富說道。那個大兵中國話說不太明白,但日本話當然還是會說的,他對著羅永的後腦勺兒說道,請停車!我還得完成巡邏任務!荊繼富看他說話神態嚴肅,沒明白他的意思,但羅永明白。羅永把車在了路邊兒,回過頭來看了看那個大兵,知道他是決心已定,再說啥也是無用,就客氣地說道,那好!軍務重要!那我開車把你送回去!那個大兵估摸著他的那些個巡邏隊大兵會繼續朝著這東邊走過來,就說道,不用啦!謝謝啦!我就在這兒下車,他們一會兒會走過來的!這樣說著,遠遠地就看見那幾個巡邏隊的大兵真就朝這邊兒走過來了!已經就在西街口兒那邊兒露頭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