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長同西田一塊兒來到了田勝左面前,三個人並不隸屬於同樣的機構,但軍警憲特,大致還算一個範圍。三個人相互敬禮。大隊長和西田向田勝左表達了對死去的那些個警察的悼念之意。
“田局長,我們特過來致意!”大隊長說道。
“田局長,請接受我們的致意!”西田說道。
“謝謝!”
田勝左面部表情平淡,看了看來到自個兒面前的這兩個日本人,然後,他抬起頭,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田臺村。已經傍近晌午,冬日裡的田臺村一片寂靜,顏色盡失,一片暗淡。田勝左又抬起頭來向天空中望上去。天兒不太好,天空也是灰濛濛的,太陽有些個白亮刺眼。田勝左一邊兒把戴著的手套摘下來放到一塊兒在手上拍打了幾下子,一邊兒又回過眼神兒瞅了瞅面前的這兩個日本關東軍駐河山縣的最高長官,伸出手去,但並不是握手,而是示意他們兩人走在前面, 請往回走啦!
大隊長和西田覺得,田勝左的這一應表現雖說有些個不溫不火,但還算符合當下關東軍和滿洲國兩下兒的禮儀。
一幫子人開始往回走了。大隊長的轎車在前,西田的轎車相隨,田勝左的車在後,接下來就是縣警察局的警車,日本關東軍的軍車。浩浩蕩蕩,把冬日裡的大地震得轟轟隆隆響,攪得塵土飛揚。
坐回到辦公桌前,西田把縣警察局做七這個事兒前前後後地琢磨了一遍,除了田勝左率隊直接闖過那守備隊檢查站的事兒,並不見有啥不對的地兒!西田儘管對田勝左硬闖檢查站有些個惱火,但細加分析,也還是在情理之中!按照滿洲國的體制,田勝左作為縣警察局長那可是跟縣長對等的官僚,日本關東軍的一個少尉居然要檢查縣警察局長帶隊的一幫子人馬,說出去是有些個可笑。但要是說起來,在一些個特殊的情況下,出於一時之需,那也無啥不可!但西田對這個事兒給予了充分的理解。之所以西田會在心目中對田勝左闖關給予理解,原因在於西田接下來的思索。闖關的事兒發生後,檢查站的守備隊大兵就用頭天臨時安裝的電話向他們的長官做了報告,接著,守備隊大隊長就同他西田通了電話。再接著,那混蛋大隊長和他西田本人可就驅車去了縣警察局那啥做七的現場!這整個的過程,唯一有可能出現異動的就是田勝左那幫子人過了那臨時檢查站後,去往田臺村的這段兒路上。但西田覺得,田勝左不會糊塗到在那麼多警察在場的情況下,居然還要做出啥不便為眾人所見的事兒來!那要是按照中國的成語說來,那可是眾目睽睽!田勝左敢在那麼多警察相隨的情況下異動?他能保證那些個警察跟他都是一條心嗎?
西田忽然想起一個事兒來,縣警察局到田臺村去了那麼多的警察,就那麼兩三臺警車,那也坐不下呀!那麼多的警察又是咋樣到的田臺村呢?
西田把手伸向了桌子上的電話,摁在了電話聽筒上,但並沒有把聽筒拿起來,他有些個擔心。那個混蛋大隊長會不會還不接他的電話!一想,不會!那混蛋大隊長聽到了電話鈴響,他並不知道是個啥人打來的!在這樣一個多事的冬天,遺誤了軍情,那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電話撥通,那邊兒真真兒就沒有人接!西田摔下電話。
“混蛋!”
這一次,西田又罵出了聲兒!反正在自個兒辦公室,就自個兒一個人,電話並沒有接通,用不著怕誰聽到!
西田把這個事兒派給他手下的特務。誰知剛把任務說出口,他手下的特務就說,那些個沒坐汽車去的警察坐的是人力車,他曾親耳聽到那些個警察到了做七現場後還罵罵咧咧地,說是守備隊的人把他們那些個人連車帶人裡裡外外搜得那才徹底哪!
誒?西田再一次認真回想那啥做七的現場,那也沒看著有啥人力車呀!
啊!是那個田局長讓把那些個人力車都放在了東邊兒的樹林子裡了!說是,這些個破車別擺在眼前兒!讓俺那些個到了西邊兒的弟兄看到了不高興!活著的沒活著的都得是好馬好車!我親耳聽到的!誒?西田有些個不解。這中國人,滿洲國人,都到了這地界兒了,咋還那麼能裝哪?這都是東北話,但此時的西田心裡想的還真真兒就是這麼個意思!
西田琢磨,看樣子,縣警察局整的這回做七的事兒,還真就是為悼念他們那些個死去的警察啦?也好!西田本是想透過縣警察局做七這個事兒能從中發現點兒啥,現在看來,一無所獲!那些個滿洲國人!量他們也沒那個膽!
此時的西田還有所不知,就在這頭半晌兒,河山城正街金銀飾品店搶劫案的那些個贓物,已經全數被整出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
為了監視縣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西田派出的特務輪班執勤,倆人兒一班,日夜不曾間斷。擒住二混子的島田就是那些個特務中的一個。島田是個中尉,是那些個特務中軍銜最高的,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些個特務的負責人啦!島田和另一個特務擒住了二混子後, 既為聯絡二混子,也為進一步加強對河山縣境內民情政情的監控,西田決定建立了由島田負責的情報站,也就是二混子領著瞎熊和小猴子去過的那家雜貨鋪兒。島田為這個情報站的負責人,同時還要負責對縣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日夜不停的監視。島田不再參加輪班,但他實時對這兩個監視目標的監視任務負責。
島田擒住了二混子,扯上了二混子這條線,很快就有了收穫。費偉把縣警察局做七的事兒說給了瞎熊他們幾個人聽,這個事兒很快就傳到了那島田的耳朵裡,當然是透過二混子啦!此外還有個收穫,那就是二混子告訴島田,他和瞎熊他們兩次三番地到正街派出所去,是聽街坊上傳言,說正街派出所所長恭為有一副純金的手銬,他們就是想萬一這恭為哪天沒把這純金手銬帶在身上,萬一落在了他的那辦公室裡,不就為他們創造了發財的機會了嘛!
這大冬天兒的,連宿隔夜地在大露天兒待著,委實有些個受不住不說,那也太扎眼啦!實在說來,有些個影響監視的效果!那些個特務就分別在這兩個監視目標近前租了房子,反正是租金多少不論,能直接看到這兩個監視目標為上!正街派出所院兒前有個小空場兒,對過就是民居,這事兒可就簡單了。
這兩天,看到正街派出所的那些個警察裡出外進的,知道他們是參和縣警察局籌備做七的事兒。那些個特務對中國東北這套事兒是一知半解,也整不太明白做七是個咋回事兒,但大致知道做七就是個祭奠死者的那麼個儀式。已然知道,這一天就是做七的日子。頭晌兒,傍早一些個的時候,看到派出所的那些個警察一個個神情嚴肅,都走出了派出所的院門,知道是參加啥做七去了,心裡多少有些個放鬆!儘管西田最初給他們派活兒的時候可是訓誡過的,任何時候不得放鬆!可這人都走了,沒人了,還啥放鬆不放鬆!
今兒個負責監視正街派出所的那兩個特務在正街派出所周圍轉了轉,就回了租住的房子裡,透過那後窗戶,遠遠地時不時地看看正街派出所的院子。這時候,那個派出所的院子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連半個人影兒也看不見。估摸著,縣警察局整的那啥做七儀式該開始了的那麼個時候,一個特務也不咋忽然就從躺著的火炕上起了身,拿起放在地當間兒圓桌上的望遠鏡朝正街派出所的院門前望了過去。
他們這些個特務幹特務這個活兒那可老有經驗了!他們租下了這所民居後,把那窗戶下部的窗紙扯掉,選了厚厚的毛氈糊在窗戶上,把那毛氈割開了一塊兒,做成了既能開也能關的活門兒,便於他們觀察。
望遠鏡裡出現了三個人的身影。遠遠的看上去,這三個人中,有一個肥粗老胖,有一個瘦瘦的,還有一個就是個孩子!這幾個人,他是見過的!這幾個小子到這正街派出所都來了好幾回了!不過,那幾回可都是在夜裡。這咋?這回這大白天兒的就整上了!接著他心裡就有些個意外,那個孩子似的人,咋放回去了呢?他撇了撇嘴,心裡琢磨不定,也是無奈。抓到了人,是圈著還是放了,那是人家長官的事兒了!
屋子裡坐在椅子上抽菸的另一個特務聽到他這邊兒有了異樣的動靜,就急忙站起身來,湊到近前,急切地問道:
“什麼情況?”
“誒,那幾個小子又來了!”
“誰?”
“你看!”
“誒?這三個小子是誰呀?”
先頭兒的那個小子想起來了。噢,這小子是接替的島田,他並不知道這三個小子是些個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