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森是個聰明人,到了山上後,他就到處逛,山前山後地蹓躂,表面上看毫無目的,實際上,按照鬍子的行話說來,他這是到山上踩盤子來了,他本來就是心懷鬼胎的。蹓躂不算,他還見誰跟誰嘮,就是想聽到點兒山上的啥事兒。嘮來嘮去,他知道了,這山上不光是山的正面有條上山下山的山路,在山的背面還有一條逃生的險路,但這條險路在哪,他卻一直沒有打聽得到。其實這也難怪,山上知道這條逃生險路的人本也就沒幾個。說到根兒上,那險路只不過是情急之下應急之用,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去走那樣一條險路!有一天,劉森曾經想到那山崖上面去,但是被山上的鬍子攔住了。山上的鬍子說,劉掌櫃,咋,想上頂兒上去嗎?上這山崖上面去,得大當家的親口同意!這可不是兄弟駁你的面子!大當家吩咐,沒有他的話,任啥人不得上到崖頂兒!說這話的時候,劉森正站在一道從那崖頂垂下來的繩梯旁邊。為防不測,從大當家的太爺那時候起,就有了這兩道繩梯,當然,到得今日,這繩梯也不知換了多少茬兒了。就這個事兒,劉森對大當家的恨就又增加了幾分!他認為,那在繩梯旁邊站著的鬍子是為了他才設的崗哨!
打仗這個事兒說道那可多了去了。平原上打仗有平原上的打法兒,山地上打仗有山地上的打法兒。那攻山當然也是有著攻山的一些個打法兒的。日本關東軍那也是有號的軍隊,人硬實,武器也硬實。守備隊的那些個大兵把守備隊的幾門山炮用那大卡車拖著,到了山下不能走車的地兒從車上卸下來,除錯妥當,就等著下令開炮了!還有那些個小鋼炮,也就是迫擊炮,也都從車上卸下來,炮彈啥的也都一樣兒一樣兒地準備好。
從武器配備上,山炮小鋼炮都配給了正面攻擊的這個中隊,把那些個輕重機槍啥的都配給了擔負合圍截殺的那個中隊。攻山需要先用炮轟!等到山上的鬍子撤到了山崖頂兒,頂不住了再從山崖背面下來,那些個輕重機槍可就得了把了,到時,噠噠噠,嗵嗵嗵,大小機槍一起叫起來,瞧著咋過癮吧!兩個中隊長對大隊長的這一套武器配備方案非常贊同。
天兒亮了,所有的部署都已經到位。說來也是奇怪,往日,這山上,天兒一亮,一些個也不知是啥名字的鳥兒就開叫,有的一邊兒飛一邊兒叫,有的從這個樹枝兒跳到那個樹枝兒,一邊兒跳一邊兒叫,可今兒個,卻聽不見這一應的鳥叫!大山裡靜得出奇!
山上的那些個鬍子還象這一段兒一樣,由那些個東北軍,由那張虎帶著操練!大當家用不著參加這類操練,從炕上起來,簡單洗漱了一下,走出了他住著的那大原木房子,看了看空場上那些個東北軍和那些個鬍子操練。大當家想起,這劉森下山都兩天了,這咋沒回來哪?也不知為啥,大當家就覺得這個劉森不是啥正經人,因些,大當家心裡就是有這麼個事兒,劉森下山本應該昨兒個就回來的。大當家心裡想,這小子要是不回來,就不回來了,這個人瞅上去並不是個老實人,他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咱還真就不缺他這個人!正這樣想著,就聽到山下遠遠地有人喊,山上的人聽著,我們是大日本關東軍,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只要你們把那幾個東北軍送下山,大日本關東軍既往不咎!這聲音,聽上去很遠,但聽上去又是特別地清楚!這是人的嗓子喊出來的聲音嗎?是人的嗓子喊出來的聲音,不過是透過一個鐵皮喇叭喊出來的!
聽聽山上沒有迴音,那個日本關東軍守備隊大隊長就對那個翻譯大聲命令道,再喊!
這個事兒說起來可就是笑話了,那你說,光憑著這麼喊,就是喊破嗓子,那山上能把那幾個東北軍送下山來嗎?那咋可能呢?
這個時候,劉森就站在大隊長和那翻譯身後不遠的地兒,他是一門心思就等著看熱鬧了,必要時再幫著燒上一把火兒,再必要時,比如,看見了山上大當家,他就得朝那大當家開上那麼一槍兩槍了!至於是開一槍還是開兩槍,那就得看大當家中了頭一槍後是死還是沒死了!
大隊長命令,再喊一遍!事不過三,山上那幫子鬍子如果真就是給臉不要臉的話,那咱也就別再客氣了!
三遍喊完,山上仍然任啥動靜也沒有。大隊長朝著他身邊的中隊長揮了一下手,說了一句日本話,開炮吧!大隊長事先都安排好了,頭一排炮遠點兒打,直接就轟山上大當家待著的那個大原木房子和那山壕上的吊橋,爭取頭一排炮就把那房子和那山壕上的吊橋炸碎!當然,這一應的炮擊目標都是根據劉森提供的情報啦!但山高林密,這些個目標根本看不著,只能是個大致方位罷了!山炮“嗵嗵嗵 ”地一連聲兒打出去,震得山都直晃。炮彈打著呼哨從山下向山上飛了過去,到了山上的啥地落下來,“轟”地一聲就炸開來,山上山下立時就煙塵四起!
在那山炮陣地的另一側,擺著有二三十門小鋼炮,那些個炮手一個個單腿兒跪在草地上,把炮彈往那綠了巴嘰的炮筒裡一塞,那炮彈在炮筒裡轉了一圈,返身就衝了出來,向遠處的山上飛了過去,到了地兒,也“轟”地一聲炸開來。
這一頓排炮過去,那山就是灰塵滿天了!
這個事兒來得實在突然。山上那些個東北軍和那些個鬍子是弄了個措手不及,好在那大隊長事先還讓那翻譯喊了幾嗓子,要不然可就更突然了!
日本人實在是把跟一幫子鬍子打仗這事兒沒放在眼裡。一般說來,你要是先派一夥子日本大兵偷偷摸摸地上山,到了近前再打,那效果是不是會更好一些個哪?但這大隊長想,跟這幫子鬍子打仗就是不得不打而已,費那個心思幹啥?這可能是一種心理上的原因,更為主要的,那大隊長打的算盤是透過炮火的攻擊形成一種威懾,事先不是定好了嘛!要採用轟鴨子的戰法兒。大隊長更想盡快地給山上的鬍子造成一種根本打不過的感覺,以便促使他們趕緊向山崖上撤退,進而從山崖上再撤下去,進入另一箇中隊的包圍圈!
日本人頭一遭排炮就把大當家住著的那座大原木建成的大房子炸豁了半邊兒,所幸人都在外面,不曾傷著人。吊橋沒炸著,但那山壕可有兩個地兒炸豁了。這個時候,那也沒法兒還擊呀!山下看不著山上,山上看不著山下。大當家的告訴那些個鬍子,不要開槍,都隱蔽好。大當家心裡明白白兒的,在山當腰山埡處那兒的人是呆不住了,趕緊撤回來,山壕為戰壕,作掩體,同日本人死戰!
張虎帶著東北軍那幾個人一看,這才來了也沒幾天,會出現這麼一種局面,心裡有些個過意不去。這個事兒,日本人不是說得很清楚嘛!就是想要咱們這幾個人,那咱們何不下山跟他們決一死戰,免得連累了山上弟兄!大當家一聽,這說的啥話,你們幾個兄弟上得山來,就是瞧得起咱,咱能那麼辦事嗎?要死咱也得死在一塊兒!啥也別說了!張虎瞅了瞅大當家,說道,大當家的既然這麼說了,那咱們弟兄就一塊應敵!眼下,這個事兒,看樣子日本人是志在必得,咱要是硬拼,恐怕咱不是日本人的對手。日本人說,他們已經把咱們包圍了,這個話聽上去不象是假話。眼下,咱前面先應付著敵人,大當家的著幾個人把退路踅摸好。如果局勢實在不利,咱這些個弟兄也好能安穩脫身!大當家瞅了瞅張虎,說道,兄弟,你就放心吧,實在不行了,咱自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