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抬頭看看天時,估摸著還不到時候。他把自個兒身上揹著的包袱解下開啟,那包袱裡可是他這輩子最為珍重的幾樣東西。一套平紋黑棉布夜行衣,一些個大洋,一塊金殼西洋懷錶,一把用油紙包裹著的鋥明瓦亮的手槍!白果把油紙開啟,把那把槍拿在手裡,翻過來倒過去地看。這是一支二十響駁殼槍!白果把*卸下來,把裡面的子彈一顆一顆地彈出來,又裝進去,裡面還有十六顆子彈!槍機,保險,全數比劃扳動一遍!這把槍可是他得到後從未用過的!他把夜行衣穿在身上,把那槍插在腰間,其它的一應物件照樣放回到包袱裡,斜系在身上。走到灶間,伸手在那灶坑裡把柴灰摸了一把,往自個兒的臉上抹了抹。又掀開鍋蓋,鍋裡是他老丈人丈母孃做好的大白菜燉土豆,還有貼到鍋邊兒上的苞米麵大餅子。他揭下一個,幾口就吞到了肚子裡,接著,又是一個!再接下來,他把鍋邊兒上的大餅子又揭下來幾個,重又把揹著的包袱解下來,把那幾個大餅子塞進了包袱裡。然後,他出了門,反身把房門鎖上,出了院門,把柴門關好。
冬日的曠野,除了不停吹拂著的北風偶爾刮動著乾枯的寬大桑樹葉發出嘩嘩啦啦的響聲之外,啥聲音也沒有。大自然的一應生物彷彿都能感覺到天與地的時令變化,全都蜷縮著,終究讓天地之間歸於寂靜。
白果在桑樹林中潛伏著,他並沒有趴在地上,那樣時間長了,會失去身體的熱量。就是在這冬日的山風中,他也並沒有放下戴著的棉帽子的帽耳,怕影響對聲音的敏感,好在天時尚未隆冬。他沒有離那新修的路更遠一些個,桑樹的寬大葉子影響人的視線,會讓人錯失時機。白果靠在一棵粗壯的桑樹樹幹上,讓那樹幹遮擋著自個兒的身形。他的兩眼不停地在那從東邊過來,又向茨溝村中伸延過去的路上巡視。
時間不長,從東邊的路上過來了三個人,身影熟悉!白果看清了,竟然是荊家溝的荊志義和小武兒,還有一個是齊永和!一種親情的感覺襲上白果的心頭!白果知道,這三個人是奔自個兒來的!白果遲疑了一下子,他想走出去,同這三個人相見。可他頓住了,沒有動,就那麼眼睜睜兒地看著這三個人急急忙忙地從他藏身的地兒不遠處走了過去!他們奔茨溝走下去了!又過了有二十來分鐘的樣子,這三個人又原路返回了!但走的步伐明顯要慢了一些個。白果還是就那麼眼睜睜兒地看著這三個人從自個兒的不遠處一點兒一點兒地走遠了。
太陽已經轉過了中天,在慢慢地不停地向西走過去,天空已不象剛才那麼耀眼。曠野裡的風有點兒加快了奔跑的腳步,吹得桑樹林中片片巨大的樹葉不斷的抖動,發出一些個讓人不想聽到的聲響,這聲響容易讓人想到孤寂。
這時,從茨溝的西邊,有一隊日本關東軍守備隊的巡邏隊大兵進入了茨溝,那也是一隊由覃莊出來的巡邏隊。這隊巡邏隊進入了茨溝,從茨溝穿過來,出現在茨溝東村口。
這隊日本關東軍的巡邏隊大兵步伐整齊地向東邊走過去了,又過了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就在這時,白果分明感覺到一種內心的悸動!他意識到,他等待的機會來了!白果放眼向東方望過去,就在那遠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兒,緊接著,那黑點就變成了一條並不是很直的黑線,那黑線一點兒一點兒粗起來,慢慢地變成了若干個排成了一排的黑點兒!白果苦苦等待著的那日本關東軍守備隊巡邏隊出現了!
白果一動不動地盯視著這些個日本大兵,隨著這些個大兵的臨近不斷地調整著緊靠在桑樹幹上的身形位置。越來越近了!慢慢地,黑色變成了黃色,原來的一長條的關東軍大兵,這時看得出高矮胖瘦了,再接下來,看得清眉眼,再再接下來,白果看清了打頭的那一個關東軍大兵土黃色軍大衣上大大小小的血點子了,緊接著,白果又看到了緊跟著他的那個大兵,身上倒是沒啥血汙,可再看第三個,個子不高,竟滿身是血!再接下來夠了!就是這幫子日本關東軍大兵了!
太陽已經移到了西面兒的天邊,天地之間變得灰暗起來!
白果仍然站在樹後,一動不動。可這時的白果,眼神兒變得格外犀利,渾身的筋肉都在往一塊兒凝聚!他的整個身體,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在為即將開始的拼搏調集能量!
進了桑樹林大約有五六十米的樣子,走在前面的那個關東軍守備隊伍長好象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響,有點兒象是啥人“呼”地喘了一口氣!他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他那五個部下。
他發現,他的身後只有四個人!
這咋少了一個哪?那伍長停住腳步,剛要發問,一條黑影兒已經從他的左上方倏然而至,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只聽得“哐”地一聲,眼前一黑,腦袋裡面紅光一閃,就啥也不知道了!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大個子,那大個子看到一個黑影兒把他們的伍長打倒,伸手就去拽背在肩上的槍,可還沒等把槍捯過來,他的臉就“嗵”地一聲被那黑影兒蜷著腿兒悠了一膝蓋!那可不是尋常啥人踢誰一腳那麼簡單,他的下巴立時就脫了臼,那麼大的個子,整個人向一旁甩過去,只發出了“啊”的一聲喊,腰撞在一棵樹幹上,槍順手甩了出去!再想爬起來已不可能!在這大個子後面的是個小個子,是這幾個大兵中歲數最小的,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單眼皮,不大的臉兒稜角分明,動作麻利,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白果的老丈人就是被這個人一刺刀捅進了肚子裡!白果快速出手擊倒了兩個大兵,那是一氣呵成,用的是一套連貫的招法。他的右腳剛一著地,整個身子就立馬向這個滿身血汙的傢伙彈射過去,那小子的槍還沒等橫過來端在手裡,咽喉已被一隻鉗子一樣的手摳住,只聽得“咔“地一聲響,他連喊叫一聲都沒來得及,兩腿一軟,整個身子立時跪在了地上,接著就癱倒了!後邊的那兩個大兵,這時已經嚇懵了,有一個竟然忘記了從背上往下捯槍,揹著長槍就往東邊的路上跑下去,那哪還跑得了!白果施展了他那腿上功夫,向前衝了幾步,一下子整個身子躍起,向那大兵的後背踹去,只聽得“嗵”地一聲,那小子早被踹得向前仆倒!在新修的砂石路面上向前蹭出去足有一丈來遠!剩下的一個,算是這幫子大兵中最有樣兒的了,這時已經把那長槍平端起來,拉開了架勢,向白果來了個突刺!白果並不躲閃,而是等到那刀尖到得近前,把身子向旁一讓,讓那刀尖走了空,就勢抓住那小子的長槍,橫著飛出一腳,正踢中那小子的襠部,那小子“啊呀”一聲鬆了手,疼得立時臉就青了!想搏搏不了,想跑跑不動,那也就只有一個死!
白果到得這時,並不鬆懈。他把這六個日本關東軍的大兵拽到了一處,逐個看了脈象,確認均已死亡,這才遠了近了地看了一遍周遭,仰面朝天空望上去。
天兒已經暗下來了。
白果拽住兩個大兵的衣領子,拖起來就向北走,他要把這幾個日本大兵,埋在那桑樹林後邊兒一直由他和他的老丈人照料的那廟的後牆根兒,他要讓這些個日本關東軍大兵的鬼魂永遠被鎮鎖在這佛廟之下,讓這些個歹毒下作之人永不得再世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