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復庭滾了滾乾澀的喉嚨,和邊上欣賞的人群一樣,觀望著此刻的陳意歡。
四周時不時傳來唏噓和難以自制的喟嘆。
她一手扶著帽簷,一手壓著飛揚起的裙襬,臉上揚著羞澀又明媚的笑,白皙的臉頰透著淺淡的紅。
那一抹驚豔的紅,好像上帝不經意潑翻的墨,從顴骨暈染到微挑的眼尾,哪怕是這寒冷的冬季,都能讓人感覺到春意盎然,卻是以出展的作品這樣一種方式前來。
展臺邊上毫無意外的豎著一個作品介紹牌。
有多嘴的人看的時候,不理會旁人的情緒,自顧自的輕聲念出:“作品名《紅與黑》作者:陸長枯。完成日期:今年十一月九日。啊!就是八九天之前啊!”
他沒忍住一聲驚呼,又繼續念著:“致敬我美好又可愛的同學:陳意歡。願她從此洗盡塵世汙濁,為其塑身,丹漆隨夢,以求長存。”
他念完以後被感動得稀里嘩啦,一直感嘆兩人之間的同學之誼是有多好,才會讓作者這麼牽腸掛肚,以她為肖像做一個作品出來。
陳意歡長相的人偶是獨屬陸長枯展覽的第一個作品。
作品按照時間倒序的方式依次陳設,每一個作品下都會有一小段感人肺腑的致辭,還有充滿文學氣息的作品名。
江復庭每看一個作品名,都覺得陸長枯似乎在透過名字對映著什麼。
而每一段致辭,都是他對人偶情真意切的期望和奢想。
展廳裡的最後一個人偶,也是他最早期製作的人偶。
看到最後一個的時候,距離一開始進來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
江復庭甚至有一種錯覺,他不是在觀看作品,而是行走在一個灌輸了象形符號的時間長廊,從現在依次回溯到過去。
他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人偶,這裡就是一切開始的起點。
他走到了十六年前的某一天。
十六年之間的距
離看似很近,他和人偶只隔了短短的幾步距離,但卻又很遠,遠到完全不可能觸及。
這是所有人偶中,唯一將時間寫在了臉上的人偶。
人偶的眼尾佈滿了魚尾紋,鼻翼兩邊有著不深不淺的法令紋,她微蹙著眉,眉心之間留下了兩三道溝壑,看起來並不是很開心。
就連深褐的虹膜裡,也透露著她微微慍怒的情緒。
除此之外,眉宇間還訴說著她這個人獨有的幹練和狠勁。
她的服裝不像先前的人偶那麼精緻,上面是十幾年前格外流行的清一色雪紡衫,底下是一條文縐縐的黑色歐根紗長裙。
儘管臉上不可避免的寫上了年紀,但穿著上來看,依舊是個愛美的女人。
江復庭盯著她的臉,忽然覺得她有幾分面熟,似乎是在哪看到過。
他垂下頭,正好看到介紹牌的時候,白唐已經替他將上面的字輕聲讀出來:“作品《傲慢與偏見》,致敬我此生第一個教化我的老師:應有蘭。以身教化,引我清明。負一身罪惡,‘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