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地獄裡摸爬滾打盡失血肉只剩伶仃白骨的鬼,於無助絕望中,向她的菩薩伸出了手,祈求一滴起死回生的楊枝甘露。
可她的菩薩沉默著,沒有動,心志堅定,絕無轉圜。
半晌,蘇毓秀嘴唇輕動,薄薄的勾勒出一個笑來,痛徹心扉,心內卻另有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她道:“你因我成就承勢之星,可你卻是他的勢。”
輕微的搖了下頭,朱唇豔色如丹砂,美麗不可方物,面上露出些許嘲諷之意:“我心願未了,斷然不會束手就擒,我放不過他,他也不會放過我……白唐,爭天之戰已然開啟,不會輕易結束,來吧,同他一起,讓我看看順勢而行的天帝有多強。”
他一眼可成魔障,心在他無意編織的囚籠裡停止掙扎,不斷沉淪,終究無可救藥,於他刀起這一刻,便被踩進了泥土裡,踩成了一灘血,自胸口逆湧而出,嘴裡都是鹹腥的血味。
刀光如匹練,金光如天網。
蘇毓秀是被夾雜在暴風雨裡的一尾魚,兇狠而孤獨,眉目奢華的近乎濃烈。
無數空間崩裂,一塊又一塊的湮滅在創世滅世的力量面前,脆弱的如同豆腐渣。
白唐橫過刀身,刀光映亮她的眉目,和她眉眼裡壓抑的暴戾激烈。
昊天依然淡淡的,銀白的長髮浮在身後,連動殺人術都是從容雅緻的,不帶半分情感動容,仿若伸手拂去落在肩頭的灰,又仿若是抖落身上不經意的落雪。
他抬手揮袖,都是天地命理,都是規則法度,眉目清淡至極致,猶如凜冬最早的一捧新雪,乾淨的纖塵不染。
他們從倒傾而下的銀河上掠過,時空在他們掌心變的錯亂,萬物在他們身後破滅消
失。
白唐抽空下看,看見了山河傾頹,看見了消失在時空裂縫裡惶恐的臉。
看見了周身黑氣翻湧的墨赦,也看見了與他並肩而立的金色猴子,看見了被大椿壓在身下掙扎不脫的燭陰,看見了拼盡一身靈力驅動混天綾的哪吒……
“小慈可救一人,忘情能幹渡眾生。”昊天並指如刀,在身側縱橫來回,聲音如淡淡傳入耳膜。
未曾多看,卻已將白唐心中的綿軟盡收眼底。
蘇毓秀是最剛硬的刀,是最鋒銳的矛,是怎樣都不肯妥協絕不馴服的洪荒巨獸,只能殺,不能囚,可白唐縝密的刀法中總百密一疏,總為她謀一線生機。
白唐他要的是生擒,他要這戰爭結束,要蘇毓秀罷手,可他不要她的命!
白唐就笑起來,桃花眼裡熠熠生輝,道:“啊,蒼生,蒼生可真重啊!”
不知怎的,腦子裡出現的居然是一雙雙眼睛,那些或蒼老、或年輕、或清澈、或渾濁的眼睛,那是每一次他要出門時他,都會收到的注視,來自福德巷裡的男女老少。
那時候總沒有人說話,但他們的眼睛卻能替他們將一切都說盡,他們害怕他一去不返,害怕他再不管他們,害怕被丟下,害怕被放棄,他們凝視他,如同他是唯一能救命的稻草。
白唐想,他曾夢入神機,做過天下蒼生,體會過蒼生的生機,便該為蒼生搏一個未來。
“白唐,”蘇毓秀忽然叫他,在他抬頭時又轉了音,“謝必安啊,你啊。”
話語中有無限感慨,手指翻轉卻不停,洶湧澎湃的力量無孔不入,又狠又辣,望過來的眼神裡沉著冷靜的尖銳清醒,“過於強大,便是原罪,你還記得嗎?”
白唐驀然想起了在溯洄鏡裡看見的那個朝露初生纖塵不染的蘇毓秀,手腕驀地一抖,便有一道鋒銳的月光色細線切過手背。
細密的帶著圓潤溫和氣息的鮮血從手背滾落,悄然消失在虛空。
……
諸天塌陷,三十三重天層層下落,上下天庭再不可分,生長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椿從中折斷,如山海傾倒。
連逃都無處可逃,無數修為薄弱的天神和逆天者被這樣無可抵抗的災難吞噬殆盡。
銀河水無窮無盡,大椿木也似無窮無盡,水借木勢,一半流向人間地府,一半囤積在上界天庭,直欲將所有都淹沒進去。
墨赦魂體虛弱,如一葉孤舟,在天河水裡飄飄蕩蕩,身體裡的力量仿似都被抽剝乾淨。
終是因了心有不甘,凝聚出身體裡的所有力量,注入那哭喪棒中,以哭喪棒做渡生過死的舟,身形突的從那能將萬物清洗溺斃的天河水中拔出,踏著白骨造就的哭喪棒攀上橫倒的大椿木。
大椿木上還站著曾在地府赫赫有名的熟人,那是曾被月戎列入永不來往地府黑名單的人齊天大聖孫悟空。
還有能一氣化三清的太上,道法通天的楊戩,些許有大道行的天神星君,還有地府最強府君蓮涅,有三界五行中的最後一條龍昔鳴,有身帶蘇毓秀一縷庇護氣息的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