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巷子裡,小豆子雙目如黑洞,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她的雙眼,再次出現了那種詭異的狀態,面目不帶有任何情緒,只是手指卻在輕輕顫抖著,可見她內心並不平靜。
我輕撫著她的腦袋,微微眯著眼睛朝對面望去,手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
初見陳爺時,廠房裡情況混亂,只是一瞥罷了,乍一看我以為他穿的是大紅色的唐裝。
事實上,他穿的也確實是大紅色的唐裝,只不過這唐裝不是給活人穿的,而是給死人穿的。
死人穿的衣服,叫壽衣。
這衣服看款式其實和正常的唐裝也沒什麼區別,就是套在陳爺身上顯得極為臃腫,因為他還套著幾層衣服,從領口細看,大約是三層。
現在時節不過深秋,太原還不是很冷,正常人誰會套三層衣服?而且是三層外衣套在一起的,就算是畏寒怕冷之人也不會這麼幹,這麼幹的只有死人!
按照咱們華夏的傳統,穿壽衣是有講究的,只能穿奇數,不能穿偶數,年不過知命,死時穿的壽衣不能超過三層。
這陳爺看年紀不過半百,死了穿三層壽衣,豈不正好?
我口中苦澀,錯把辮子男當成了那種東西,誰曾想死人就是這位陳爺?這下好了,主動鑽進了狼窩。
“哈哈,小兄弟莫怕,我找你只是有事,不想索命。那小姑娘也說了,我是個死人,很清楚人死了是什麼滋味,聖人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不過奉旨辦差,不到萬不得已,不傷人命。”
陳爺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在巷子裡來回踱步,伸手輕輕捋著自己背在腦後的頭髮,只不過動作略顯僵硬,徐徐說道:“昨晚上軍子回來了,他已經不行了,你覺得如果不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他能從我手中拿走那雙玉眼?我知他是救女心切,也算是圓了他的心願,否則,這小女娃怎能得一雙地靈眼?嘿,你看,其實你我早已打過交道了,我所做之事你也看到了,我是好人。”
好人?
這倆字兒從他嘴裡蹦出來,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
我滿心警惕的看著他,見他大約沒有太強的攻擊意圖,才稍稍定了定心,疑道:“地靈眼?”
“是呀,地靈眼,這是一份大禮呢。”
陳爺笑道:“玉眼吞吐陰陽之氣,是這山川河嶽滋養出來的靈物,以此為眼,當然能看得見不屬於這裡的東西了。只可惜,此物尋常人用不得,落入尋常人手中,最多也就是個物件,也唯有似這小姑娘這般遭了不詳的人方才能激出它的靈性,但玉眼驅逐不祥極為劇烈,非有大意志之人不能承受,這小姑娘能成就這一雙地靈眼,也是她的造化,好處多多,你慢慢就知道了。”
明白了。
玉有靈性,一方水土養一方玉,不屬於這方水土的東西,這玉會排斥,以此為眼,當然能看見死人了。
看來,小豆子這雙眼睛是需要詭異東西的刺激才能激發的。
我心裡大概有數了,猶豫一下,道:“我心裡有很多疑惑……”
話未說完,被陳爺揮手打斷了。
“你的疑惑我知道。”
陳爺道:“但這是多方博弈的事情,莫說是你,就是我,夾雜在這裡面都是一隻小蝦米,只能給人跑腿打雜,知道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沒法告訴你太多,你只需要知道,你手中的那口劍,是很多很多可怕的存在在找的東西,不是你能留得住的,不如交給我,你安全離去即可,不要做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冤大頭。”
果然是為了九龍劍。
對此,我一點不意外,但直覺告訴我,如果我果真交出這把劍,恐怕更會死無葬身之地,他的屁話我一句都不肯信,只是默默握緊了九龍劍的劍柄,大拇指輕輕摩挲著上面刻的字。
天有道,萬靈亦有道。
這話說的好。
我也有我的道,不想受他們擺佈。
我垂著頭,只問道:“果真一個字不說?”
陳爺搖頭:“不能說,你還是放下這把劍走吧,你留不住……”
我決然打斷他的規勸,咬牙道:“那就只能和你來硬的了!”
陳爺一怔,昏暗中,他面色陰晴不定,鬢角有一抹鐵青之色湧動,漸漸瀰漫到了臉部,血管紛紛凸起,在臉上交織出了一張紅色的“蜘蛛網”,幾乎是從齒縫中蹦出了幾個字:“敬酒不吃吃罰酒!”
語落,他一擺手。
身後兩個黑衣壯漢一步上前,朝著我們迫來。
“嘿,想練練?”
大兵冷笑一聲,輕輕舔舐著自己的嘴唇:“死的鬥不過,活的還怕你?”
他人高馬大,比那兩個壯漢更有壓迫感,步步迎了上去,手中的鋼管耷拉在地上,擦得“滋啦滋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