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開始瘋狂震顫。
無數光子褪去神聖的外衣,在驟降的真空常數里墮為凡胎。它們衰老、雕零、炸成億兆正負電子對,卻被暴虐千倍的風元素劫持為刃。
整片蒼穹化作了打擊樂器的共鳴腔,每一次呼吸都是天鼓跺地。
鏡面般的空間壁壘上有倒逆的星光流淌,將這場廝殺變成了無限迴盪的罄音。
龍王的身影懸浮在克萊因瓶的頸口處,雙手握刀舉過頭頂,刀身吸收著周圍潰散的光子,逐漸變成半透明的灰晶體,他的白髮在粒子風暴中狂舞,每一根髮絲都流淌著蒼白的電漿。
“很美不是嗎?”風之王的自言自語從所有方向傳來,“當永恆之物學會死亡。”
趙青不語,只是出劍。
在扭曲變幻的奇異空間中,她疾馳的身影被拉長成模糊的光帶,竟似橫亙永夜之帷的明曜星河,原本堅不可摧的劍鋒正在無盡的雷暴席捲下逐漸消融,冰晶符文如春雪遇陽,在電子雨中片片剝落。
像一串串被掐滅的星辰。
但她仍在前進。
在無限迴圈的虛空迴廊裡,每一次折返都在調整振頻,同步延展開來的劍意如細針刺繡,默默勾勒著空間結構的經緯。
不得不說,趙青事先並未預想到,此戰會直面對上某位龍王專屬的滅世言靈。
畢竟根據她所知曉的常識,若以人形狀態釋放這等“太古許可權”,必然會超過軀體的最大承載力,在言靈釋放完成前後,連帶著自己一同崩潰。
這就相當於變成了跟萊茵相差無幾的一次性自爆,且未必能確保同歸於盡——當閃熔反應耗盡了環境中的遊離元素,啟動滅世言靈所需的能量便完全得從龍王自我的積蓄中索取,威力顯然得下降好幾個層次。
正常而言,起碼得孕育出巨大龍軀、步入成體階段時,方可幾乎沒副作用地施展這般終極大招,否則充其量得到兩敗俱傷的結果。
所以,這位天空與風之王,是自知已無法用常規手段戰勝自己,認定了與其反覆回溯、繭化陷入沉睡,不如拼上一把逆轉戰局?
她心中思緒如電光疾閃,掠過千萬般念頭,很快推敲出了最接近於事實真相的答案:
對方應該是有方法規避,或者說減少釋放此等言靈的代價,使用了一系列高深鍊金術調節了因陀羅之怒的威力和能量消耗,讓它變成了可控、可負擔的狀態,因此才敢於以人形姿態施放。
而在趙青已知的情報中,每一個滅世言靈都具備著近似鏈式反應不斷放大其破壞力的機制。
就像萊茵的元素閃熔與引力虹吸,因陀羅之怒正是依靠光子衰變的領域,來從真空中激發出越來越多的風元素與雷霆閃電。
換言之,在鏈式反應的初期,最開始的幾微秒內,光子衰變這一權柄級的影響尚未以指數級擴張,敵人最令她忌憚的,仍是那柄附著了數十億伏高壓的黑曜石刃,以及它可後續發動的連環閃電轟擊。
當以近千倍音速的先導階段開闢電離通道過去後,可達光速一半的雷光便將橫掃長空,縱然她早已提前構築了相應的護盾,亦是難以撐上幾輪。
必須拉開一定距離,且掙脫這個空間閉環的束縛,從而獲得迴旋的餘地。
讚美詩般的龍文吟唱打斷了趙青的思緒。
風之王背後展開五重美輪美奐的虹彩光輪,每輪中央都巢狀著不同的幾何圖騰——正四面體、立方體、八面體……
跨越虛幻與真實的柏拉圖立體在光輪中緩緩旋轉,象徵著龍族鍊金術對物質本源的絕對掌控。
而後,他開始揮動手中持握的黑曜石刃,刀尖挑著團不斷坍縮的暗影,那是被剝離光子的“真空瘡口”,沿途沒有半點聲音,卻讓人自然而然“聽”見了那記斬擊的命名與神性迴響:“永夜。”
刀落時,三千世界的光似乎都被這一斬抽離。
它拖曳著灰燼色的幽邃尾跡,要將趙青連同步入暮年的星光一同葬送。
趙青的視野瞬間陷入絕對黑暗,唯有風之王眼中跳動的白熾光核,如同兩盞懸掛在虛空中的滅世燈塔。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面板正被極速衰變的光子擦過,每一寸肌理都在發出細密的爆裂聲。
但危機反而讓她的心識愈發敏銳。
在意識的最深處,一柄由劍意凝聚的無形之劍悄然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