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會惹哭一位小娘子。
她是為他而哭。
他們分明沒有血緣關係,她卻肯為他掉眼淚。
他活了十幾年,從未得過哪位小娘子的眼淚。
他知曉她們的眼淚很珍貴,只為最在意的小郎君而落。
他又心疼又高興,於是輕輕拍了拍賀瑤的腦袋,柔聲安慰道:“不疼的,掉腦袋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兒,連疼不疼都沒感覺到人就沒了,有什麼可傷心的呢?”
賀瑤又氣又急。
他人都要死了,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
她哽咽著抬起頭,見元妄抬袖為她擦眼淚,不覺愣了愣,“你手上的枷鎖……”
元妄驕傲,“賀歲歲,你瞧不起我了是不是?小爺可是北方最有名的盜賊,什麼枷鎖能困得住我?就算被關進天牢,只要我想逃出去,那就一定能逃出去。”
賀瑤眼底閃過暗芒,警惕了瞥了眼黑黢黢的牢外,壓低聲音試探道:“那,那你能不能逃獄?我可以在外面接應你!”
元妄提醒:“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
賀瑤咬住嘴唇,有些洩氣地垂下眼睫。
她當然記得自己的身份。
她是官差。
可是……
元妄凝視少女還掛著淚珠的小臉,“我雖不大瞧得上顧停舟,但放眼滿朝文武,他確實是個不錯的官員,我欣賞他身上的正氣,賀歲歲,你在他手下辦事,也該學一學那份正氣。”
他的指腹停頓在賀瑤的軟腮上。
少女哭得猶如海棠著雨霧籠芍藥,泛紅的杏子眼清亮澄澈,元妄忽然想到她才十六歲,這輩子沒犯過法,行得正坐得端,乾的是為民除害的好事,懷的是義薄雲天的肝膽。
賀歲歲乾淨純粹,倒顯得他自己格外骯髒汙穢。
看來他不僅門第配不上她,品格也是配不上的。
元妄斂眸,自嘲道:“我從前雖然打了劫富濟貧的旗號,自詡為俠盜,但確實偷過許多不義之財,雖然年少,可風月樓裡花天酒地一擲千金的事兒也沒曾少幹。我今日入獄,是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我認了。該受的罰我受,贖罪罷了,沒什麼大不了。若僥倖逃過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