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被趙大柱和田小紅打過之後,趙田夫妻就改變了對趙金枝的態度,開始讓她下地幹活。屬於田小紅的活,分給了趙金枝一小半。
田小紅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她想著好好保養,說不定能養好身體再生一個。凡事沒有絕對的。
家務活不敢讓趙金枝幹,擔心她做飯的時候會往飯裡吐口水,那就太膈應人了。所以,分給趙金枝的都是地裡的活。
長得漂亮白嫩、從沒下過地的趙金枝一旦沒有了父母的疼愛,一旦開始幹活,迅速就變黑變瘦了。有趙大柱盯著,她不敢不幹,也不敢磨洋工,一旦她消極怠工,等著她的就是一頓毒打。
趙金枝再也維持不住之前活潑開朗的假面,整個人變得十分陰鬱,這倒是讓大家覺得她終於“表裡如一”了。
她心裡對趙大柱和田小紅,甚至對全村人都充滿了怨氣,但是趙田夫妻看得嚴,她沒有機會去幹壞事,只能咬著牙完成幹活任務,同時在心裡琢磨出路。
一個八歲的小姑娘,一旦大家對她有了防備,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她,想做壞事其實是不太容易的。
整個沙塘大隊的人都不喜歡趙金枝,她被大家孤立了。
這個時候,周燕冰來了。
雖然沒人搭理他,但是背地裡,大家對周燕冰的議論一點都不少,大家討論他的來歷,討論他的相貌,討論他之前是幹什麼的,這些話,都被趙金枝聽進去了。
元初給了她一點冥冥之中的指引,讓她在心裡相信,這個新來的、她尚未見過的臭老九,和她有著非常深的淵源,是改變她命運的關鍵人物。
趙金枝心癢得厲害。她認真的聽著周圍人對周燕冰的討論,知道他每天在做的事情,很快,她就找機會見到了他。
那天,她揹著家裡的糞箕子去大隊的糞場交糞——現在,糞肥屬於公共財產,各家的自留地裡是不允許施糞肥的,家家戶戶都要把糞便背到大隊的集體糞場去,一滿筐大糞給記五個工分——趙金枝就是在大糞場邊上見到了周燕冰。
眼前的男人又高又瘦,穿著不太合身的衣服,上衣和褲子似乎都短一截,衣服很舊,上面打著補丁,他的形象讓趙金枝覺得有稍許失望,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但你要讓趙金枝說一說她想象中周燕冰的模樣,她也是說不出來的。大概就是比現實中更加挺拔、更加體面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起來處處不合爻性。
脖子以下和脖子以上就跟兩個人似的,確切的說,是身體配不上那張臉。
趙金枝盯著周燕冰看的時間太久了,以至於周燕冰無法裝作不知道。他看了趙金枝一眼,無聲詢問:有事?
趙金枝迅速低下了頭,過了幾秒,她又抬了起來,“我聽他們說,大隊的人都不能和你說話。”
“嗯。他們都不和我說話。”
“他們也不跟我說話。”
周燕冰詫異道:“你不是這個大隊的人嗎?你不是貧下中農?”
“我是這個大隊的,也是貧下中農。但是,我爹孃不喜歡我,他們想要個男孩。”
周燕冰皺起了眉,“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你爹孃這是封建思想,是不對的。”
趙金枝眼睛一亮,“你說的真好。下次我爹孃再罵我,我就這麼跟他們說。”
周燕冰笑了笑,“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趙金枝陰鬱的臉上也綻放了一個笑容,看起來格外明媚,“謝謝。”
周燕冰說:“你應該多笑,你笑起來很可愛。”
趙金枝又笑了。
倆人在大糞場簡單交流,從那以後,成了關係隱秘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