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自然是喜愛劉芷的,但他亦更盼望一個皇子。不是劉芷不好,而是在這個男權社會,只有一個皇子,才能得到傳承。
“阿嫣,”
在府河邊的北地平原上,劉盈曾經執著她的手,指點山河,豪氣萬千,“你看。這便是大漢的江山。待我們回到了長安,生很多很多的皇子公主,他們會相互友愛,等他們長大了,朕將這座江山傳給長子,然後找一處山明水秀地方,過普通民婦民夫的生活,可好?”
而她當時抿唇微笑,只覺心醉神悅。雖然沒有明確的答應,但是早已經心允了。
那時候。匈奴還沒有入寇,他們剛剛定情,晚霞是天邊絢爛的錦緞。將北地草原的一切,染上了一抹溫柔的色澤。
也許,在更早的時候,在他說出,“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便不需要別的女人。”的時候,她就已經全部放下。放下過往的所有不愉快的記憶與哀怨,想要與他創造一個美滿甜蜜的未來。她是相信他的,相信若日後自己生了孩子,劉盈會親教導疼寵;相信他私心屬意將皇位傳給自己所出的皇子;相信
生生世世,他們都會在一起。”
張嫣深深閉了眼睛。心中悽絕。
當她的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她已經做了決斷。
“娘娘,”
荼蘼端著一盤馬蹄糕進殿。笑盈盈道,“你早上只用了一小碗粟羹,只怕早就餓了,這是岑娘做的馬蹄糕,你不妨用一點嚐嚐。”
“嗯。”張嫣回過頭來。“說起來,我還真的有點餓了。”神情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伸手捻了一塊糕點,送入口中。
雪白細膩的馬蹄糕,入口甘甜馥郁,尚帶著剛出爐的熱氣騰騰,她小口小口嘗著的,若無其事的拍掉手上的碎屑,笑道,
“說起來,解憂也是最愛吃這鳧茈的。”
“是啊。”荼蘼笑道,“那時候娘娘還沒有嫁到未央宮,我們住在信平縣侯府,鳧茈物賤,因著娘娘喜歡,侯府進了很多鳧茈果,大半都是娘娘和解憂。”
解憂原是椒房殿的女官,年前由張嫣做主,嫁給了陸氏紙肆老闆陸達的長子,也有小半年了。
張嫣起身,吩咐道,“荼蘼,你代我去陸家看看她可好。”
張皇后素來待她們這些身邊舊人很好,有此吩咐也是情理之中,荼蘼絲毫不疑,笑著應了聲,“諾。”
繁陽長公主劉芷因了昨天夜裡鬧騰了一些,今日白天就有些困頓。張嫣索性讓桑娘將長公主帶回偏殿午眠,楚傅帶著豫章去查對中宮私府搜查,椒房殿中近身伺候的人,便只剩下菡萏,石楠和扶搖。
張嫣坐在東廂的搖椅上,抽了一本《左傳》,在窗下觀看,取過了石楠新沏的武陽茶,飲了一口,微微蹙眉,道,
“這武陽茶味甘,與新做的馬蹄糕同用,就顯得有些不合了。我記得私府前幾天新進了蒙頂茶,清新爽鮮,倒最配這馬蹄糕了。石楠,你去取一些吉祥蕊來。嗯,扶搖,長安城中,水質最好的要算是北宮瑤華殿前的那口井的井水了。你去取一趟,莫要讓那些不相干的人碰了,那樣煮出的茶水也不清潔。”
石楠,扶搖二人同聲應是,徑自去了。
張嫣翻過一頁書,便看到隱公三年一卷:“衛莊公娶於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不由煩躁起來,啪的一聲合上手中書卷。
菡萏侍立在其後,猛然一驚,悄悄抬頭覷了張皇后一眼,見張皇后正呆呆的望著殿中的青銅仙鶴香爐,若有所悟。
殿中一角的漏斗一滴一滴的墜落,發出清晰的聲響。菡萏咬了咬牙,忽的上前一步,伏跪在地,右手壓左手,展袖置於身前,同時額頭觸地,“奴婢不才,皇后娘娘若有吩咐,奴婢願意為皇后娘娘分憂。”
張嫣怔了一怔,微笑道,“你倒是個機靈的。只是……”
“娘娘,”菡萏再拜在地,鄭重道,“菡萏這條命,是當初皇后娘娘救下來的,娘娘但請吩咐,菡萏必萬死不辭。”
張嫣終於下定決心,垂眸輕輕道,“好,菡萏,你悄悄的去太醫署,將淳于女醫給我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