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后回過頭來,望著張嫣目光銳利,“我其實對你十分不滿意,你可知道?”
張嫣心中苦笑。
“我知道。”
自從雲中之戰後,呂后便對自己生了芥蒂,到了後來,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世,其實並不是阿孃的親生女兒,便更加的看不上自己了!
呂后望著她,聲音犀利,“你足夠聰明,卻太過任性,而皇帝又將你看的太重,難免會為了你做出一些不適合的事情來。這樣的性子其實並不適合做一國皇后母儀天下,尤其盈兒又是仁弱的性子——”
“陛下做的並不差,”張嫣本能的反駁,維護自己的夫君,“中原經楚漢之爭,民生凋零,百姓勞苦不堪,大漢最需要的就是仁君。至於慈弱,”她頓了一會兒,“陛下知道自己的責任,該有決斷的時候,他不會手軟。”
我,也會學著去做一個稱職的皇后!
呂后的眸子微微柔軟下來,
阿嫣雖然有這般那般的不好,但是,她愛著劉盈,並且願意為了維護劉盈去做任何事情。
這樣,便也夠了!
春風吹散了冬日殘餘的寒意,不知不覺,長安城桃紅柳綠,一片春光。
張嫣從長信殿中走出來,吩咐辛夷,“如今我在長樂宮侍疾,椒房殿那邊你們注意著些!皇太子和長公主也要照看好了!”
“這些是奴婢應該做的。”辛夷屈膝道,“娘娘,今年的上巳娘娘打算怎麼安排?
上巳是一年之中一個重要的節日。每年三月的第一個巳日,人們來到城外河水之邊,舉行祓禊儀式,祛除災禍,祈求一年吉祥。
微微顰起柳眉。張嫣想了想,正要說話,忽聽得寢殿中傳來呂后動靜,忙揮退了人進殿,坐在呂后榻旁,扶著呂后坐起來,“母后可覺得好些了?”
呂后精神懨然,“睡了一會兒,好些了!”
“那就好,”張嫣抿嘴微笑。接過一旁宮人遞過來的湯藥,“太醫新開了一副方子,宮人煎了藥。這藥湯擺了一會兒,如今溫度正適宜,母后用些吧。”
服侍著呂后用完藥,她將藥碗擺在托盤上,“馬上就要到上巳了。阿嫣想著,母后如今身體不好,今年就不祓禊了!”
“那怎麼行?”呂后皺起了眉頭,一雙鳳目威儀盡顯,“祓禊可祛一年厄運,陛下肩負著大漢江山的重任。桐子亦是皇太子,若因此誤了一年的運勢,豈非是悔不當初?”呂后駁斥道。
“可是。”張嫣遲疑,“母后,你的身子……?”
“我還沒有虛弱到連出一趟宮都不成的。”呂后挺直了身子,“再說了,”她沉默了片刻。“我也十分想念渭水河的風了!”
三月的長安春光明媚,渭水河波光淡蕩。投在流水中的柳樹倒影,將人的心都撥弄的溫柔起來。
桐子年紀還小,很少出宮,見到這麼鮮亮的春光,十分興奮,掙脫宮人的束縛,在河邊的草地上奔跑起來。好好十分擔心他,追在他身後照料。孩子的笑聲鮮亮,猶如銀鈴一般,揚的好遠。
呂后靠在鬆軟的躺椅之上,笑看著皇太子和繁陽長公主,
那是她的血脈,是她生命存在的延續。
人總歸是要老的,會死去,但只要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子孫後代,她就會以另一種方式傳承下去,生生不息,永不斷絕。她也就不失了,來到這世間行走一趟的意義。
“母后,”劉盈一身大袖玄衣,來到呂后面前,拜道,“兒臣祝願母后幸福安康,長命百歲!”
“陛下,”呂后的目光便明亮起來,“近段時間國事可好?”
“挺好的,”這樣的時候,劉盈自然不可能將朝上的煩心事告訴呂后,只笑著道,“如今匈奴也還安分,各地風調雨順,地方官也還算得力。”
“那就好。”呂后淡淡笑起來。
渭水河風吹過,將劉盈的衣帶吹的翻飛起來,呂后見了,便伸出手去替他拂好。劉盈見母親的手腕已經枯瘦的不成模樣,上面隱現的累累青筋,眼睛一紅,連忙撇過去,險些掉下淚來。
“傻孩子,”呂后笑的十分慈和,“哭什麼呢?”
劉盈跪坐在她的面前,“兒子不孝,不僅沒有好好伺候母后,還時常惹的母后生氣,如今想來,悔甚愧甚!”
“傻孩子,”呂后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兒子。”
“你要是不孝,這天下就少有孝順的孩子啦!”
一個小黃門匆匆的跑過來,在中常侍管升耳邊稟了幾句話,管升一甩拂塵,點了點頭,上前恭敬稟道,“陛下,周丞相在外頭,說是有急事要求見陛下。”
“這,”劉盈看了看呂后,微微猶疑起來。
呂后這段日子病情十分不好,卻督促自己安心政務,不肯讓自己在病榻之前服侍,今天好容易能夠一直陪著母后,自己十分不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