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在雲中郡城之中,相傳戰國時候,趙武靈王曾經在這兒點過兵馬。只是歲月流逝,早已經荒廢了,只留下一座破舊的樓閣,孤獨聳立在那兒。趙地與匈奴接壤,地廣人稀,後來重建雲中城的時候把鐘樓也圈了進去,如今只有一個年老的蒼頭守在那裡。張嫣給了他一貫錢,他便出去買酒去了,留給張嫣一座空空的鐘樓。
在樓上呆了一會兒,看過了趙武靈王曾經點過兵的將臺,又看了如今已經殘破鏽飾落滿塵灰的大鐘。張嫣拎著裙裾,從後側梯子下樓,到了地上才懊惱的發現,裙裾上還是沾惹了灰塵。看守的蒼頭的年紀已經太老,打掃不力,漸漸的,便積了半寸的灰塵。人踏在上頭,灰塵就撲起來,根本防不勝防。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不如,就……
她索性將裙裾放下來,右手搭在眼簾上,北地的天空有一種特有的湛藍色,寬廣而舒心的心。
漸斜的午後陽光照在樓後頭的校場上,如今已經被大片荒草覆蓋,春夏正是雲中雨水充足的時候,因少有人來,逐漸長了半人多高。
張嫣記得,她初來雲中的時候,尚是冬未過的時候,一地都是潔白的冰雪,莽莽蒼蒼,靜的讓人的心都肅穆了起來;如今卻已經到了春夏,草色鬱鬱蔥蔥的,綿延到天際,間或開著藍紫色的小花,一片生機勃勃。
春榮秋華,雖是不同的風景,卻別動人心。
校場南側點將臺下,種著一棵老槐樹,也不知道已經生長了多少年頭,樹冠墨綠濃密,像一把傘一樣的張開。陰翳弊日。
張嫣走過去,驚喜的發現,在樹上最粗壯的一根枝椏上,不知道是什麼人在什麼時候,綁了一架鞦韆。
鞦韆的繩索看上去還很結實,想來綁上去的時間不長,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日曬雨淋,蕩板上沾了乾涸的泥灰,呈現出一種駁雜的顏色。
她扶著鞦韆站在樹下,想起自己在信平的少女時光。那時候。梅子青青掛在枝頭,風兒吹過,笑意明媚。帶著少女特有的清新。
她忽然便笑起來,放縱的坐上了鞦韆。
如果是在平常的日子,以她素來愛清潔的習性,是不會去碰這架風吹日曬的鞦韆的。
可是現在,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她的裙子已經在剛才的鐘樓上被弄髒了。
而她此刻心中有一種強烈的親近大自然的願望。想要放聲歌唱,且讓她在今天,起碼是今天,在等著那個男人的時候,放肆的放縱一下吧。
劉盈尋到鐘樓的時候,夕陽剛剛西下。晚霞在天邊鋪展開來,映的鐘樓前的青草都帶了一點緋色的色澤。
轉過鐘樓,便聽見少女清亮而優美的歌聲傳來。“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心腸。”
暮色蒼茫之際,郎衛從馬背上下來,動作齊整。沙沙的腳步聲在靜寂的鐘樓之中並不顯得明顯。劉盈獨自踏上校場,直到遠遠的看到少女坐在鞦韆上的纖細身影宋威。神色才安定下來。
“知音識曲,善為樂方。哀弦微妙,清氣含芳。”
他穿過沒人膝高的野草,走向她的面前。
“流鄭激楚,度宮中傷。感心動耳,綺麗難忘。”
張嫣坐在鞦韆上,抬起頭,見是他,也不驚訝,笑盈盈的看著他向自己走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淺淺的笑意浮上來,彼此心知。
“我在這裡等,”張嫣坐在舊鞦韆上,看著西天一輪將落未落的金烏,滿片滿片的雲霞被順勢染成了一種赤紅的色擇,絢爛而又蒼涼,“我本來以為,我需要坐在這裡,等到天黑,才會看到你趕過來,沒有想到,你來的這般早。”
劉盈微笑,“我見完了那位姜都尉,出來便問人你去了哪裡。青葵說你剛從城東回來,又來了鐘樓,我便找過來了。”
張嫣微微側首,看進他的眸光裡,又水過無痕的彼此劃開。
關於城東那座太守府以及孟舒的意圖,二人彼此心有默契,各自按著各自的法子處理,互不干涉。
劉盈垂眸,用認真而又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妻子。她今日身上穿的是一件雪白錦襦,配著月白冰紈襴裙。坐在破敗的鞦韆上,衣裳上沾染了大片的灰,但表情明亮而開朗,難掩清麗,國色無雙。
“今天的阿嫣,美的像一場夢。”他真心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