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失笑,“那成,我和他們約了在酒池會合。你先去那邊候著,我回東宮處理一些事情,一會兒就過去!”
回過頭看見呂伊,笑著道,“五娘要不要一同去?”
呂伊站起身來,笑的有些勉強,“我還有些事要做,就不去了!阿嫣,你要玩的快活些!”
“哎,”張嫣偏著頭笑道,“多謝五娘了!”
從椒房殿出來,沿著宮道向南走一段路,出一道宮門,再折向西南方,走了小半刻鐘,便聽見渠水流動的聲音。
張嫣轉過廡廊,忽見陽光普照,飛渠之水從一端傾瀉入池,漾起一潭深幽幽的綠,又從另一端流出,往神仙殿方向靜靜流去。酒池風景幽深,立於池邊亭臺之上,只覺水汽微溼鋪面而來,心曠神怡,實在是個消夏的好去處。
午後陽光清冽,長樂宮一片寂靜,酒池之上不見餘人。張嫣索性除了右足履襪,在池邊石壁上坐下,輕輕探足下去,驟覺一陣清涼,微微一縮,復又沉著膽子放下去,池水從雪白足背上浣過,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她得了一絲趣味,劃撥池水,濺起一陣清涼水花,咯咯的笑起來。
“真漂亮!”如意清聲讚歎道。
她吃了一驚回頭,見紫衣昳麗少年坐在闌干上,托腮注視著她的一雙雪足,目光讚歎而不帶一絲淫邪之意。
“你的足真漂亮,”劉如意從闌干上跳下來,挨在她身邊讚道,伸手做了一個手勢,“只比我阿孃差那麼一點點。”
張嫣瞪著他無語凝噎。
這小子確定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呢?
“你不信?”如意揚眉。
張嫣將足從池水中收回來,趿上青絲履,站起身來束著自己的青絲,“我信,我怎麼會不信呢?”
在每個沒有長大的少年心中,自己的母親都是最漂亮的,自己不跟他計較。
如意點了點頭,“那就好。”忽又發覺不對,“哎,阿嫣,論起來你該叫我一聲舅舅的,但我到現在還沒聽你喊過我呢!”
張嫣哼了一聲,拿不屑的目光將他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打量到頭,“你才比我大多少?”也好意思讓我叫你舅舅。
“管比你大多少,是舅舅就是舅舅。輩分擺在那兒,就是我剛出生的八弟,你也得喊一聲舅舅。”
張嫣抿唇,忽的伸出雙手去扯劉如意的雙頰,“想我喊你舅舅啊?等你脫了這身孩子氣再說吧。”
“噯,疼——”如意的聲音都變的有些漏風,狠狠瞪退了身後上來的神仙殿嬤嬤,揉了揉頰,卻也不生氣,嘟噥道,
“不叫舅舅就不叫舅舅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阿孃這會在在鴻鵠臺上陪著父皇宴舞,嗯,我阿孃跳的舞可美啦!”他的聲音歡快起來,忽的起意,拉著張嫣起來,“我帶你去看看我阿孃跳舞吧!”
“噯——”張嫣被他拉的跌跌撞撞,風中傳來女孩的抱怨聲,“你慢點兒呀!”
鴻鵠臺高七尺,其上桐木抱柱,珠貝為簷,中庭彤朱,丹漆砌皆銅,沓黃金,塗白玉,並以明珠翠羽飾之,金碧輝煌,張嫣躲在一根朱漆柱子後,望著殿中相連而坐的劉邦和戚夫人。
五月的長安已經帶了一絲炎熱之意,戚夫人穿著一件雪色蓮花紋夾衣,一頭青絲挽作凌雲髮髻,玉手纖纖剝著一隻橘子,衣袖落到肘上,露出一線雪白肌膚,妖嬈動人,遞了一片橘子到劉邦嘴邊。
劉邦笑著就她的手含下,戚懿含惱縮手,眸中卻笑意連連,“陛下,”侍兒佩蘭呈上五色絲縷,戚懿取過,相與綰系在劉邦與自己的手腕之上,舉起來看看,滿意笑道,“陛下,老人說以此‘相連愛’相羈,可一生一世相親相愛永不分離。我已經將你綁住了,陛下,以後你可不能離開妾了!”
“好,好,這個名號好。”劉邦放聲大笑,“愛姬,朕和你,今生今世,相連為愛。”
殿中樂人張弦彈歌,吹笛擊築,奏起《上靈》之曲。
戚夫人歌道,“若陌上塵兮,為水中月。吉日良辰兮,將愉上靈。”歌聲清婉。
一道低沉的男中音響起,劉邦和著唱道,
“……天命有漢兮,明明寤寤。我其夙夜兮,祗事上靈。煌煌者為上兮,太一為靈。赤鳳南飛兮,斂翼東梧。月上靈霄兮,長無絕終古。”男女二聲相互纏繞,如同腕間聯絡的五色絲縷,劉邦的歌聲粗獷豪邁,戚懿的歌聲清靈柔和,雖一天一地,卻奇異相諧婉轉。二人連臂踏地為節,相對而歌,目光在空中交接,戚夫人半面芳頰酡紅,微帶醉意,眼波流轉,明媚不可方物。
“自我徂來兮,傳英代鼓。天命有漢兮,明明寤寤。我其夙夜兮,祗事上靈。煌煌者為上兮,太一為靈。赤鳳南飛兮,斂翼東梧。月上靈霄兮,長無絕終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