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言幾步上前,一下就跪在那清瘦得幾乎是一身無肉長者身前地,頭一低,多少年的自己的苦楚與一種久別的重逢,象是洪峰至頂時得到的渲瀉:
“師父還是十六年前的樣子,還好嗎?”
“你早該來見我了,十六年了,我料是必是不會死去,我天涯孤叟,一生只有三個弟子,怎能就這樣隨便一場災變就死去。
我原想著,十六的煎熬會把你磨得不成人形,可見你除了眼睛紅了一些,其他也還算好,只是不知我的天涯一劍你練到了幾品?”
“弟子愚昧只能修到九品半,最後半品,弟子總是不能達及。”
“演來我看。”
天涯孤叟一句話,魔修言起身後退十餘丈,一品劍意就吟了起來:
天涯萬里一劍來,君之桃林霞滿天。
青鋒一尺園中過,紅雲相隨客不見。
口中吟唱,以手為劍,就在鍛劍崖下這空曠的山谷裡舞動起來,徐風相隨,愁動相送,沙石飛走,厲嘯不止,行攻運到極至處,魔修言一個身影如幻如霧,輕輕飄煙,幾十丈地,全是一個人影。手中雖無利器,可是嘯聲裡金鐵飛削,劍掌到處,亂石穿空,激射八方。
‘咦’一聲起,人去十丈,身後黑影猶在。
‘呀’一聲出,劍開天門,青鋒留芒於長空。
‘嘿’一聲後,劍而大地,石裂山崩迷塵不絕。
長呼一聲,身如老猿,回至原地。再看一雙老眼如睡似醒的天涯孤叟,不奇不驚,一聲終是可告慰老懷的話,輕輕的自己說給自己聽:
“殺氣太重,終於九品,也難為你了,畢竟你在黃沙鎮養傷三年。”
這一句話倒是驚著魔修言了,他在黃沙鎮的前三年裡,終日與楊春華相伴,一步不離,自己若是不是念著羅漠與修魂劍以後相救,可能怕生的意志都沒有。而師父這話裡象他一切盡是全知:
“師父去見過我?”
“沙集鎮我就趕了去,只是我到那時,那些人正要把羅漠與修魂劍的屍體拋入河中,我一怒之下,擊傷四,我讓他們就把兩人葬在他倆死時的那個地方,可那些人,我全給你留著,當時我只是想,蒼天有眼,你必不亡,留他們一命,好讓你自己給你自己一個了斷。
可如今見你這劍意,卻是真難入十品,看來我給你留著那些人,真的有了大用,你若能留他們的性命,或許你這劍法就能入十品。”
聽到師父這樣對他說,魔修言對他的師父的迷惑更多了。
這鍛劍崖象是他師父一個人的地盤,修月山莊裡無論是誰,都不敢善自闖過青松坡,每日裡的供及也只能送到那裡,藍田玉與羅浮羅都象是很熟悉他,卻又與他保持著一種互敬而刻守的距離,你父親與他也不例外。
“師父,這些年我一直不敢來這裡,一是我的劍未入品,我不敢來,二是我找不到我的仇人?”
“這些我已經幫不到你了,很俗的一個故事,我把魚具已經給你了,你總不能還指望著我天天給你捕魚。更何況,這些都是你的人生,我總不可能揹著你跳躍著走下去,再有就是這修月山莊的事,其實我也不瞭解,一切答案,還得你自己去尋找,那是專屬於你的人生,誰也幫不了你。
荒山埋枯骨,田野也埋麒麟,我要走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回這地方,留在你心中的迷,就讓他留在心裡,讓你想死你這一輩子!”
講了這麼多的話,魔修言在師父最後這一句話裡,才找到一點師父當年的樣子,而先時那些話,總是讓他有著一些生分,可是又不知是因為什麼?
一句話說完,盤坐在石上的天涯孤叟身形一動,就在魔修言的眼前,幾個晃動,灰黃白的土布衣裳象一隻蝙蝠扇動的翅翼,樹腰間一閃,人就不見蹤影了。
才想著再問一句的魔修言,天涯孤叟的身影早已經無蹤,連跪送的機會也沒有給他,直直的眼睛,再也轉不動了,魔修言六神無主的往劍閣走回,這一路上,所有能憶起的往事又回憶起一遍,而總在記憶裡交織不散的,沙集鎮的血沙,黃沙鎮裡種種過個。黃沙鎮是人生裡所有的鮮活,餘下的卻是血一樣洗過修月山莊的經歷,而鍛劍崖又是一個人生,一個人活生生被分成了幾段。
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十三已經開始在院裡練習他的劍法,早早起來的魔嫚,坐在石階上,靜靜的看著十三郞在院裡飛來蕩去。而七個劍使,沒有一個敢在這院裡練習。魔修言這才想起十三郞的種種惡習,他在練劍的時候,誰也不得觀看,而今天,他卻讓魔嫚靜靜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