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父皇。”赫煜從夢中驚醒,雙目通紅,殘留著極大的怨怒,扭曲的表情有種從沒有過的陰暗。他就那樣直直地坐著,眼裡紅光退去,目光呆滯,漸漸找不到焦距。
這似乎並不是陸笑預料的結果,擔憂道:“年青人,年青人,你沒事吧!”
赫煜忽然痴痴的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笑意癲狂,笑得陸笑有些心慌。他不明白這個明明正常,看似堅毅的年青人為什麼在遭逢這麼多變故都挺過來後,卻在找回記憶的最後關頭瘋癲起來。
只是在下一瞬間,赫煜笑著,笑著眼淚都流了下來,就像掌門要殺他那時的情景一樣。依然笑著,眼淚流著。彷彿整個心力都被抽乾了,只剩下這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哭和笑了。
饒是如陸笑活上百年的修為與定力也有些慌神了。在陸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赫煜的笑聲停了。就好像大地恢復了平靜,一切恢復到原點,剛剛的一切不復存在,什麼事情都沒有發過般,赫煜平靜的目光裡倒映著陸笑蒼老而又充滿震驚的臉龐,或許在陸笑的眼裡看到的還有那抹遊蕩在赫煜平靜目光下的陰暗。
“前輩,為什麼你要告訴我一切?”
陸笑沉吟許久,沙啞的聲音有幾分嘆息:“這是我欠你們的...”
赫煜痴痴笑了,打斷了他:“前輩,你的意思是欠妖族的?還是欠她藍衣的?”
陸笑聽著赫煜的諷刺,沒有在意,也許本身就覺得愧疚,長嘆道:“都是吧!當年妖族大祭師曾每日夜觀星宿,占星預言二殿下將是會為妖族帶來繁榮之人,基於此妖族之人皆認為你是未來統治妖族的不二人選。六百年來,妖族上上下下無不想找到你。”
“包括藍衣?”
“是的,這才會出現藍衣為尋你心愛的佩劍天傲,與我相遇的情景。這傻丫頭,還以為只要尋回你的佩劍便可以追蹤到你的下落。”陸笑的語氣在說起藍衣的瞬間控制不住帶著一份寵溺,彷彿回到了以前,他還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她還是那個倔強天真的少女。
也對。以陸笑現在的情景,能回報藍衣也只有讓他這個二殿下記起所有了吧!也難怪為何在夢裡父皇明明知道他的志向後,還一心一意非要他繼承王統。呵呵,真是可笑,明明那個人(妖王)管理妖界這麼多年,統治的僅僅有條,怎麼說都比他這個不在行的強,卻因為一個占星預言被否認了一切。
現在還要因為無法違背父皇的命令和族人的期望,把本已擁有的一切束手讓給他這個什麼都沒為妖族做過,名義上的弟弟,想想,那個人應該都是很恨他赫煜的吧!這樣想著,赫煜的眼底有道暢快的笑意。似乎這樣想著,覺得對於妖王設計陷害他和掌門反目達到一種報復心理上的平衡。
“所以你選擇騙我,誘使我邁步向前,最終抵不過疲憊,被彼岸花所迷,暈倒過去?”
“對於這一點,老夫必須對說聲抱歉。只有這樣你才能回憶起一切。”
“前輩,這樣說來我倒應該多謝你了?”赫煜復又瘋狂的笑著站起身:“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回憶起這些永遠無法抹平,在我心中永遠存在的灰暗記憶嘍。”他一抬目光,掃向陸笑的雙眼裡帶著濃重、無法驅散的陰厲,使得陸笑不由得心頭一顫,聽著赫煜目光狠狠道:“但是,你有沒有問過我,問過我願不願意,想不想知道這些。哪怕一點點...一點點...”
“沒有,結果你們都沒有,沒有一個人問過我。沒有一個人甚至關心過我一句,問我難不難過,接不接受....哪怕一點點,一絲絲....當然,你們想到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悲愴溢滿赫煜的臉龐。他仿若變成另外一個人,眼裡紅光堆聚,仰頭痴痴的笑著,落下淚來。好似要將他此生的淚水流乾,任由淚水無止淌下。不同以往的是這些原本透明的液體被血染成了紅色,說不出的淒涼。
“落雁峰的掌門一心只想利用我為他找回尋淚草,好修復他的鎖擎燈,護他落雁峰安危。那個人,那個妖族之王,喔,不對,應該是我的大哥,不知道出於何目地,也許是不好違背父皇和族人的期望吧!為了帶回我一心只想設計陷害我,好挑撥我和落雁峰的關係,讓我眾叛親離...哈哈,哈哈,這些都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當我一心想要救我這些族人的時候,才發現好不容易遇見的前輩不過也是充滿目地性替我恢復記憶...”
“對不起年青人,我沒想到...”
“夠了,我受夠了。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了。”赫煜一聲呵斥:“你口口聲聲欠他們的,欠他們的。那你們欠我的又何嘗想過怎麼還我了?”
“這...”
“說不出了吧!哈哈,那不過是你根本就沒有想過罷了。真是可笑至極啊。”赫煜的心裡極度扭曲變化著。以至於他額間原本隱散的黑線有浮動再現的趨勢,紅色的隨圓印記一瞬間泛起了紅光。
陸笑好像看出了什麼,極力安撫解釋道:“不,年青人,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樣。是,老夫不得不承認,老夫讓你恢復記憶是有自己的私心,想要幫助藍衣和報答妖族,讓你早日迴歸。但是老夫這樣做更是希望你不要重蹈老夫的覆轍,如老夫年青那樣,盲目的看待眼前所相信的一切從而鑄成大錯啊!”
“哈哈,你以為你說這幾句我就會相信你嗎?前輩,你記住了,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是從前的赫煜,亦再也不是你們隨隨便便就能利用的傻瓜白痴了。”赫煜望了眼井口,意要離開。
“等等,年青人容我最後再說幾句,是關於你這次下來的目地。”陸笑知道事情已經儼然脫離了他最初設定的軌道,急忙道:“你肯定也不希望你的族人最後都消滅於這次災難吧!”
這句確實說對了。雖然在赫煜的眼裡再無什麼是值得可以相信的,但是他身為妖族的後裔,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全族滅亡,他終是不忍心的。
陸笑眼看著他停下腳步:“年青人,其實要想救它們並不難,難的是救它們的人必須是它們自己。”
“它們自己?”赫煜有些不解,雖然曾經有段時間小樂靠著自己的意志是好了些,但是後來還是病重了。陸笑繼續講道:“妖其實是最接近人類的一種形體。故此和人類的秉性極為相似。是一種充滿慾望和怨念的物體。然而,隨著他們慾望的膨脹和得不到滿足怨念的堆加,最終致使他們生存的空間怨氣橫生,禍亂彌補,甚至草木凋落,有些地方寸草不生。”
赫煜不由想起他和姝瀅初次進入妖界,越是靠近妖族邊界,越是發現整個妖界的構造全是土石,毫無草木圍繞的情景。發現陸笑說的不假。當初為此他和姝瀅還一陣納悶了。
“哎,可惜,最大的影響便是這彼岸之花了。不知你有沒有發現,從你靠近古井以來,這四周都是一片平石。偶有幾齣水窪也是毫無花草。”陸笑看赫煜雖是背對他,但是表情認真,一聲咳嗽,聲音富含磁性,沙啞道:“其實不然,就在你所眼及的平地,原本便是一片殷紅,無數的彼岸花齊數綻放,紅如泣血,開滿大地。如今,你以你王族的血氣灌溉才使得她稍得以復甦。若想它們斷了災難之源,除去飲用這彼岸花下流淌的泉水,更多的是要放下心中的仇恨和怨念...”
這最後一句更像是陸笑想對赫煜說的。在陸笑意味深長的目光中,赫煜沒有回頭看過他一眼,只是消失前,平靜的丟下一句話:“你放心,我和你們不一樣,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欠別人的。作為報答,我會讓藍衣來見你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