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如影浮現,莫名伸出雙手,彷彿觸手可及,幾滴雨,落入掌中,那道身影,也似被雨幕淹沒,莫名猛地睜開眼睛,仰起了頭,他張開了嘴,任憑雨水灌入口中,他該流淚,他該痛哭,他該用雨中的一場爛醉,去發洩心中的哀傷,可他並沒有,他只是吞下了口中的雨水,隨後伸手一招,一聲劍鳴,刺透雨聲,一道寒光,劃過雨幕,秋水長劍落入掌中。
“報仇,報仇,”莫名小聲自喃。
“報仇!”莫名仰天嘶吼。
寒光極掠,哀轉悽鳴,一招一式,不死不休。
這套劍法,莫名在這瞬間頓悟。
玉面狐舉著一柄油紙傘,站在不遠處,藏身於雨幕之中,她雖看不清莫名的模樣,可卻聽得到那如同離魂曲般的哀思劍鳴,她的身體顫抖著,指尖深深地刺入了掌中,滴下了血。
她站了足有一刻,莫名的劍光,也未曾停過。
莫名舉劍裹挾著雨水,沖天而起,隨後直劈而落,冰冷奪目的寒光,如一彎殘月,斬斷雨幕,莫名屈膝落下,重重地撞在了泥沼之中,一口積鬱在心頭許久的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出一道血箭,霎時,便被雨水拍落,他的手臂顫抖著,再也握不住劍,剛才的一劍,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他的頭低了下去,恍惚間,只聽到遠處迴響了一句,“莫名,你若想復仇,明日亥時,念堂等候!”隨後,他的身子便埋了下去。
玉面狐踱著步子,向著莫名走去,彎下腰,撿起了在泥濘中泛著寒光的長劍,隨後將莫名抱起。
沛城的雨,下了一夜,沛城的人,一夜未眠。
天微亮,黯淡的燈光逐漸熄滅,悠揚的絃樂卻從未止歇。
趙立春手執一盞金樽,坐在美人膝畔,一行歌妓,和著五絃,漫步而舞,琥珀色的美酒醉人,卻不及如玉的美人,嫣紅的笑臉,亦不知這歡快時刻下,究竟有幾人藏著幾多的愁苦。
至少,這位少年是愁苦的,從昨夜起不知所蹤的莫名,如芒在背,令他一夜不得心安。
他厭惡心慌的感覺,他活到現在,也是初次體會,可等待卻更令他心慌,他舉起金樽,低頭看了一眼,在嘴邊轉了幾轉,沁人心田的酒香似能消除身心所有的疲倦,他喝了下去,終究是累了,合上眼睛,那道在眼前揮之不去的身影變得逐漸黯淡,他倒在了美人的懷中,雙臂也不忘將這位笑臉相陪的美人緊緊抱住。
絃樂停了,整夜守在門外的李虎躡手推開了門,揮手示意廳堂內的眾人離去,卻唯獨留下了趙公子懷中的女人,這位公子,床榻之上,是少不得女人的,將一切安排妥當,李虎退了出去,合上門後,與前來換崗的牛能道別之後,便匆匆而去。
夕陽西下,莫名獨坐在夕陽下的竹樓,動也不動,空虛而寂寞的眼睛,望著透過迷霧的蒼涼日光,同他的心一般,成為了世間最為孤獨的灰白色。他的手緊緊握著長劍,從日出到日落,從未離開。
天更黯了,遠處的竹林起了陣陣清涼的風,沙沙作響,一股誘人的芳香隨著一道隨風而起的白蓮般的身影,落在了莫名身旁,玉面狐理了理裙褶,坐了下來。
“在想什麼?”她些許沙啞的聲音依舊溫柔。
莫名搖了搖頭,並未回答。
一彎纖瘦的月牙悄然升起,透過了層層迷霧,莫名抬起了頭,迷離的眼睛變得明亮,也透過了迷霧,望向了月亮。
月是殘的,殘的冷清,殘的美麗,殘的恰好符合人的心意。
殘月照故人,她的身影恰好倚在了它的脊背上,夜風襲過,她的身影在朦朧的月光中搖曳。
莫名從懷中取出了碧綠色的竹笛,這枚笛子,他一直是貼心放著,他摸了一摸,抵在了唇上,吹起了首不知名的曲子,曲譜是鳳瑤譜的,曲子也是莫名纏著鳳瑤教的,曲子的名字,也只是簡單的兩個字,那便是相思,十年相思,獨倚相望,卻終不得片刻相親,世間最難捨的,無非是那剎那間的記憶。
曲罷人終,正如陰雲布過,無論月圓月缺,也被遮掩。
好大的雨,好快的雨,連竹樓下的不死草,也被拍下了身子。
一道聲音,透過了雨聲,“莫名,你該來了。”
莫名站了起來,用稍許乾燥的衣袖將竹笛悉心擦拭一番,揣進了懷中,隨後躍了下去,玉面狐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