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有小童唱著,常曦看著花中出嫁的人,只覺得十分的美。鄉里人十分熱情,便請她飲喜酒,她喝了一杯桃花釀就的女兒紅,便記住了這種味道,回了玉京山還想著這酒的味道,以至於後來回東荒,滿地都是奇花異草的小瀛洲便從此栽滿了桃花樹。
若說彼岸花不僅開滿了整個幽冥司八百里黃泉,她東荒的桃花,與之媲美也是說得過去的。她想著,便撩起袖子,將早先收集好的種子拿出來,開始栽樹。
重華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這情形。青衣小神女,彎著腰,在那一片空地上移動著,不知在做些什麼。他放下手中的書,起身理了理衣服,踱步到常曦身邊,“這是做什麼?”
“種花呀,你要來幫忙嗎?”常曦頭也沒抬,忙的不亦樂乎。
重華忽然覺得這話似乎很是熟悉,在哪裡聽過,然很快便記起來,當年他初次認識常曦,這個小丫頭便是在玉京山種花,如今一晃都不知道多少年了。“紫微垣地貴,居之不易。”
常曦手上的動作一頓,歪著頭,有些不明白,忽然莞爾一笑,也是想起年少時做過的荒唐事,“你放心,紫微垣地貴,不礙了你的宮位,不過是些桃樹,若有緣得道,也是它們的造化,到時候你送與東荒便是。我東荒雖比不上你的紫微垣,可還是留得下幾個小仙子的。”
“我還沒說什麼,你倒有理了。怎麼有精力在這邊胡鬧,還不去上課去。”重華被她的笑意感染,可還是想起常曦來紫微垣的正事,於是板著一張臉訓道。
常曦也不顧手上還是泥巴,噠噠的跑到重華身邊,拽著他的衣袖,只差眼淚汪汪了,那委屈的模樣,只怕尋常神都要心軟,“重華,你行行好,這一日三課都不落下,空閒還得跟著你看佛書,你瞧瞧,你都看睡著的書,我怎麼能有你的定力,今日你就放我一馬,明天我一定乖乖的。”
重華不是尋常的神君,平時也不是心軟的主,只是對常曦卻有著常人沒有的心軟。轉過身,不去看常曦唱戲,“行了,別演戲了,你老是說司命寫的一出好摺子,你呀也是演的一出好摺子。”
常曦腹誹,打算苦肉計不行,正欲要改變策略,耳邊又傳來重華的聲音,“下不為例。”
七葉樹下的紅衣青年,被少女一把抱住了腰,常曦蹭了蹭,然後又鬆開,“重華最好了,比大師兄還要好。”她開心的跑開,卻不知道亂了某神一池心湖。
比大師兄還好?重華思忖,印象中似乎青玄兄長是有那麼個大弟子,改日有空討教討教。
慎言來七葉林的時候,他們的君上正在同東荒的元君栽樹,他便靜靜的立在那裡,等候回稟。
“你這般喜歡桃樹,可有緣由?”重華替常曦擦去臉上的汙漬,兩人算是把七葉林中生生種出了一片桃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如此美景,天上人間皆應該共有。”常曦不在意的擦去自己的臉,有些好奇,“怎麼我弄的一身泥,你倒是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不公平。”於是乎,一爪子過去,紅裳上暗了大片。
慎言咋舌,這元君著實大膽,這世上除了她沒人敢怎麼做。
重華拎過常曦,不管小姑娘不樂意,出了那剛闢出的桃林才放下,“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唯有這夭夭襯得上你,日後便喚‘夭夭’可好?”
常曦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堅決不同意,“不行不行,夭夭,夭夭,不相熟的會以為是妖妖,我可是神女,不行,不行。”
重華失笑,他深知常曦的性子,於是利誘,“你若是應了,我便贈你一物賀你。”
常曦狐疑,賊兮兮的瞄著重華,她想起問心筆,想起紫微垣的平生帝君是不世大才,他手中的東西,哪樣不是驚天地的神兵利器,“真的?如果是你親手鑄的,我便勉強接受了。”
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性子,深得重華心意,他喜歡這個純粹的神女,斤斤計較的時候也是光明磊落,他低頭念著這個名字,“夭夭,夭夭,這個字,唯卿可襯。”
常曦惦著腳尖,湊到重華跟前,重華一時不解,也沒有動任由她胡鬧,她將重華頭上的七葉花取下,吐了吐舌頭,“你既答應贈我一物,我也不好讓你帶著七葉花出去了,算回禮了。”她玩笑歸玩笑,慎言都來了,便不好再玩笑了。
常曦心情十分好,腳尖一點,躍上七葉樹頂,翩躚起舞,舞姿曼妙,不染纖塵。“還你贈我一物之情,許久不曾舞,你可不許嫌棄。”
樹尖有神女翩翩舞袖,樹下有神君側目欣賞,她跳的正是《桃夭》,應了景。桃夭為女子出嫁之詞,舞的也是求愛之情,最後常曦是舞到重華面前,側首回眸,拱背彎腰,遞過去一枝桃花。
慎言是在場的人,卻也忍不住抽氣了,不過很快就摒住呼吸了,因為他們帝君接過了那枝桃花,只聽常曦道:“待此間桃樹開滿桃花,我再折一枝贈你。”
她自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純粹覺得桃夭舞到最後,應的景罷了,再看了一眼慎言,抿嘴一笑,“慎言仙君,你可別誤會,我是應景,總不能找你這麼個小輩,三生石上,我與你家君上是無緣的,你大可放心。”
重華不知道是怎麼形容聽到這句話的,方才盈熱的心,被澆了臘月的冰,一腔冷到頭,“幽冥司不是早沒了什麼三生石了。”
“慎言,他怎麼了。”常曦是丈二腦袋摸不著頭,只知道自己似乎又不小心惹到他了,趕緊小碎布跟上去。
慎言看著他們離開,又看了空無一人的七葉林,嘆了口氣。
後世沒有人知道,東荒元君常曦上神,有一小字喚夭夭,冊在紫微垣北極中宮。